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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正文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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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突然变得十分平淡。
两人从红衣坊搬了出来,住进了一处简单的小院。院子里有一棵高大的槐树,赵无眠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喜欢上了这里。
“槐林五月漾琼花,郁郁芬芳醉万家,春水碧波飘落处,浮香一路到天涯。”
白日里,薛临经常在槐树下练剑,这时候赵无眠就会偷偷爬到树上,在树叶与花朵的缝隙里偷看。
黑色的身影腾挪闪跃,如电,如啸,如大风刮过原野。那一招一式,挥剑转身,真是极度的潇洒漂亮。赵无眠不懂剑,他只知道,还没有谁能把剑使得如薛临一般通透流畅;也没有谁的身姿,能像薛临一样禁得起他日日端详。
晚上的时候两人便倚在槐树下喝酒聊天,薛临的酒量依然禁不住考验,于是赵无眠就陪他喝淡酒,盛酒的瓷瓶里插一枝新折的槐花,满庭芬芳。
喝惯了淡酒,赵无眠发现自己的酒量居然也开始下降,常常不知不觉就醉了,迷迷糊糊地睡过去,每次都是薛临把他抱回房里。
小冬一直在替赵无眠打理红衣坊,很少过来。于是这小小的院子里,日日只有他和薛临两个人。
有时候会想要睡到树上,于是薛临在最大的那棵枝桠钉了一块木板,勉强可以躺下两个人。为了防止赵无眠睡到一半掉下去,薛临还在四周用木板围了一圈。安全是保障了,空间却突然变得很狭小,每次赵无眠都要枕着薛临的胳膊,睡在他的怀里。
有一天赵无眠醒来,看着上方被围板圈出的四方视野,突然觉得这东西简直就是一口棺材。
薛临听了哈哈大笑。
“要不我再加个盖?”
他还真做了大号的盖子,悬在木箱上方,用来遮雨。
赵无眠本来是不乐意的,下雨回屋子里睡就好,这下更像棺材了,晦气。但最后还是同意了,因为薛临跟他说,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死后与他同葬。
传说,共葬的人,九泉之下也能够伴行。
在无尽长久的日子里,相拥而眠,然后共同腐化成灰,融在一起。千年之后,再也分不清谁是谁,分不清你我。
很美好,不是么?
那一晚,他抚摸着薛临身上深深浅浅的伤痕,轻轻地说:“阿临,如果你死了,我一定不会独活。”
大夫也跟他说过,薛临的体质本就不是特别强健,几番折腾下来,元气大伤。
元气,大伤。
万一,万一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不会逃避。
留不住两个人,便做一双鬼。你放心,黄泉路上,一定有我作陪。
时光转瞬溜走,严冬悄然而至。
赵无眠和薛临披着厚厚的冬衣,去城外的农户家为红衣坊采买布料。赵无眠对红锦很挑剔,有一家自纺提花的触感最合他心,每逢过年之前都要去置办好大一批。
农户的家里摆满了染缸和布料,几乎无处下脚。于是赵无眠便让薛临在门外等着,自己进屋去挑。
这一日的雪格外大,薛临靠在粗糙的门板上仰头看空中飞舞的雪花,这纷纷扬扬的白色梦幻,看得久了,便仿佛迷失其中。
“阿临!你看这个怎么样?”无眠的呼唤,猛然将神智拉回现实。
“嗯,很漂亮。”薛临把伞撑在他的头顶,接过无眠手里的布匹。
“今年雨水充沛,红锦的质量也格外好。你看,好像大火直接燃在上面一样,多么动人的颜色。”——像是无比灿烂又绝望的生命。
薛临揽着他的肩膀往回走,一路说笑。
突然,赵无眠的肩抖了一下。
“怎么了?”薛临侧头去看他,感到挨着自己的人突然没了力气,一下子倒在地上。
“无眠!!!”
只见他的背心上,插着一把幽绿的飞刀,在一片火红的衣衫里,触目惊心。
长安城内。红衣坊,顶楼天字号客房。
“公子,这是什么毒,能解吗?”
“百日裂魂。”
“百日裂魂?!百日发作,魂飞魄散,号称天下第一剧毒的百日裂魂?!”
“……是。”
赵无眠躺在床上,意识和感知逐渐回归,直觉得头痛欲裂。他强忍不下,轻轻哼了一声。
“无眠!你觉得怎么样?!”薛临见他睁开眼,关切地问。
“还好,就是有些头痛。”
“东家!你出城怎么能不告诉我一声?怎么能连护院都不带就擅自离开长安?!”小冬又急又气,口不择言。
“闭嘴!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我?!”赵无眠见薛临的面上蓦然升起一片死气,心里直骂小冬多嘴。
“阿临,这不怪你,起因还是我行事莽撞。”他抓住薛临的手,紧紧握住。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把飞刀,刀口泛绿,刀身上纹着一对立眉白虎——高氏匪寨的图腾。
赵无眠在心里叹气,寨主高恒老成持重,怎么会有高季这个不成器的兄弟。红衣坊的规矩,多少年来无人敢破。那高季竟无谋到直接来取他的性命,就不怕长安巡抚出兵剿匪么?
薛临把盛满药汁的碗交给小冬,给赵无眠盖好被子,起身离开。
“阿临!你去哪?!”
“我一会儿就回来。只是去,寻个药方。”他关上门,眉宇间一片阴霾。
天寒地冻,所有人都躲在屋里喝暖酒。
薛临站在匪寨外,黑色的外衣被大风吹得紧贴在身上。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寨子,缓慢吐息。
一、二、三。
三重院落,猛虎大旗。
是这没错。
师傅留给他的宝剑垂在腰间,宝剑通灵,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杀意,嗡然轻响。
咔嚓!
围在火盆边上的匪徒诧异地看向门口,只见房门碎成了几大块散在地上,夹着雪粒子的狂风扑面而来。
门框里站着一个人,手上提着把剑,白光乱闪。
“解药呢?”那人冷冷地问,面如覆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