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无眠》十一月极北

8、正文完结

　　失败了。

　　薛临痛苦地跪在师傅坟前，泪流不止。
　　“师傅，你不是说，只要真心援手，天下便没有救不了的人么？”薛临捂住脸，本该山呼海啸的嚎啕梗在喉间，大悲无声。
　　内府的气机乱成一团，他怒着，怨着，绝望着，一层薄薄的血色爬上双眸。

　　“阿临。”赵无眠冷不丁出现在他身后，薛临一惊，眼中血色尽消。
　　“无眠！我……”薛临看着眼前鲜艳的大红外袍，心如刀绞。

　　还有十天。
　　如此佳人，仅得十日残喘。

　　“阿临，不要再想了，我们都不要想了，什么都不要想，好吗？”赵无眠帮他理好额前掉落的碎发，把他的头抱进怀里，“我很喜欢这里，只有我们的这里。”

　　“整个山谷，都是我们的家。”

　　薛临紧紧地抱住赵无眠纤细的腰身，感受着头顶一下一下的抚摸。

　　皇天不仁，践踏苍生。
　　非我薄命，诸神漠情。

　　何解何解？救我所爱。
　　无解无解，共赴冥海。

　　能得此爱，残心无悔。
　　厚土之下，俱成尘埃。

　　薛临从无眠的怀中抬起头，忽然笑了。
　　“好。”

　　——如果生命只剩十天，你会做什么？

　　两个赤裸的人用力地拥抱在一起，衣衫散落一地，玄黑如夜，火红如血。
　　空无一人的山谷里，他们大声呻吟，放肆地欢爱。房前的花丛，清澈的溪边，他们十指紧扣，把时间全然忘却。

　　芙蓉树影千垂柳，抵死缠绵月搔头。
　　青丝乱撒不胜力，暂歇香槐铺锦绣。

　　薛临咬着无眠扬起的喉结，在那洁白修长的躯体上留下串串痕迹。

　　来不及愈合的伤痕，能否不朽？
　　来不及珍视的光阴，能否尝够？

　　想起初见时，江风中飞舞的大红袍子，那么夺目，那么耀眼。
　　想起寻到红衣坊的夜晚，耳边撩人又残忍的吐息。
　　想起锁断之日，第一次与君痴缠。

　　不能停止，不能中断。
　　再多爱一点，再多一点，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容我把平凡的光阴走完。

　　剩下的时间，你一半，我一半，哪怕不能白发，哪怕只有经年。

　　九天，八天……六天，五天……
　　一天过去，便少一天。

　　最后一天，薛临搬出了所有的陈酿，两人靠在槐树下，对酒当歌。

　　不知怎的，烈酒一杯杯下肚，薛临就是不醉。而赵无眠却早就醉了，醉得一塌糊涂。
　　空坛遍地，还剩最后两杯的时候，薛临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瓷瓶，往赵无眠的酒杯里滴了一滴。

　　“阿临，这是什么？”
　　“毒药。”

　　赵无眠笑了，薛临还是第一次见他笑得这样开心，整个眼睛都盛满了笑意，一不留神，溢流而下。
　　“阿临，这药真甜。”
　　“我说错了，无眠。这不是药，这其实是上好的槐花酿呢……”

　　第二天，小冬按照薛临百日之前的吩咐来到药仙谷。明明才是三月，满谷的槐花却都开了，白色的花挂满梢头，清雅别致。
　　槐树下，他看到了两个紧紧拥抱在一起的人，簌簌的槐花落在他们身上，无限芬芳。

　　小冬把两人葬在整个山谷里最美的地方，忽然大风吹起，无数槐花瞬间铺满天地。
　　他们生前的房间里，端端正正地摆着一个小瓷瓶，还有一封信。

　　准确来说，是一首药方。
　　——绝命奇毒赵无眠，沾衣而发，天下无解。

　　“中此毒者，与所爱之人俱亡。”

　　小冬喃喃地念着那儿歌一般的语句，不自觉淌了一脸的泪。

　　后世各医家修习毒理时，逢至赵无眠，每每都要困惑不已。除了最初从药仙谷流传出来的那一瓶，再无人能配出正确的成药。
　　各派对赵无眠组方最后一句的见解也是五花八门，不一而同。

　　最后一日清晨，赵无眠还在梦中时，薛临在隔壁房间内手书。
　　“……合欢花蕊与碧苍，再添一盏槐花酿。”他合上纸，装封摆正。

　　透过门洞，他看到赵无眠恬静的睡脸，嫣然一笑。

　　合欢花蕊与碧苍，再添一盏槐花酿。
　　几时欢情几时狂，徒叫众鬼填酒香。

　　无眠，无眠……你真是我的劫。
　　此生此世，我并不后悔爱上你，只是遗憾，幸福为何会如此短暂。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