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无眠》十一月极北

2、正文2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红衣人无声地来到门口，此时已是清晨，四下一片寂静。小冬惊讶地抬起头：“东家？”
　　红衣人朝他一点头，推门而入，不一会就走了出来，怀里多了一个被他用外袍盖住的人。
　　“啊！”
　　小冬忍不住轻呼出声。不寐的头无力地向后仰着，衣服没有盖住的地方露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勒痕。
　　“不要做声。”红衣人把不寐的头挪到自己的肩膀上，右臂托着他的背，左手勾着他的双腿，静静地走过长长的走廊。
　　长长的走廊里挂满了朱红的幔子，飘忽旖旎，交织成无数华丽的梦幻。

　　红衣人生的并不强壮，抱着比他高大不寐着实有些吃力。小冬推开浴房的门，红衣人顺着台阶直接走入池水中。大红色的外袍浮在水面上，像极了一抹刺眼的云霞。

　　“出去。”红衣人简单下令。

　　小冬关门离开后，红衣人掬起池中温热的水，漫漫淋到面前伤痕累累的身体上。他小心地为怀中人擦拭着，动作比小冬温柔百倍千倍，细腻地让人心碎。
　　突然，他将不寐紧紧地抱住。却只一瞬，便放开。只有不寐水湿的长发还被握在他手中，不知疲倦地抚摸着。
　　不寐的意识一直没有恢复，依然深深地沉湎在黑暗中。

　　一年前。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果然好风光。”游船沿着河岸慢慢地走着，一路俱是氤氲在水汽里的绿色，让人心爽。
　　船廊边上倚着一位身着黑衣的年轻人，眉宇之间俊朗非常，虽然年轻，却给人一种十分沉稳安宁的感觉。
　　他的腰间挂着一把长剑，简单的样式很不起眼，但如果有人把剑抽出来就会发现，那藏在鞘里的剑身是如何的锋锐逼人。

　　仅此一物，流传千古。
　　名满天下药仙谷，不曾见血的绝世神兵。

　　这剑本是药仙谷的谷主信物，但现在它就只是一把好剑而已，因为药仙谷已经不复存在。
　　三年前，最后一任药仙谷主去世前突然遣散了所有弟子，只留下一个最小的徒弟，其余尽数赶出山门。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药仙谷就这样散了。
　　世人皆哀，一直以来药仙谷的门人行走天下，悬壶济世，治病救人。药仙谷可以说是天底下名声最好、最太平的门派了，但它就在一夜之间溃散，精妙绝伦的医术就此失传。

　　年轻人靠着栏杆，静静地呼吸着扑面而来的水汽，丝毫不引人注目。
　　就像他的剑一样。

　　药仙谷的人都是这个样子，朴实内敛，沉默低调。
　　但平和的外表下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内在，没有人看到年轻人望向江面的眼睛里，那份炫目的神采。

　　他的视线随意地游荡着，突然绿海中的一抹红色一下子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一个人迎风站在岸边，刺眼的大红袍子在江风中不断飞舞。旁边的人也注意到了，惊呼声此起彼伏。

　　“谁家的新郎官跑这放风来了？啧啧，瞧这细嫩的皮相，不会是被娶的那个吧？”
　　“嘘！小声点！你看他后面那个仆从，穿戴一看就是个富贵的，仔细人家揭了你的皮！”
　　“怕什么！这么远！”

　　岸边的红衣人忽然看向船这边。

　　“你看你看！听见了吧？！活该！”

　　红衣人的视线在船上一扫而过，然后不明意味地笑了下。靠在栏杆上的年轻人蓦然挺直了腰板，一改之前的镇定泰然。
　　方才，他曾在一瞬间与红衣人对视，红衣人的目光本是淡漠而毫无温度的，但在看向他的时候，笑容却突然绽放。对方长长的发丝飞扬在空中，一枝红簪鲜艳如血。
　　兴许只是一时错觉，兴许只是一瞬巧合，但不知为什么，似乎什么样的理由都无法说服年轻人的内心，他是如此固执地相信着，那笑，是不容错过的预感。

　　他从来不知道男人可以拥有这种美丽。
　　这种，妖艳的、奢华的、放肆的美，像是撕裂时空的太阳，万丈光芒。
　　如此夺目。
　　如此耀眼。
　　如此，不可磨灭。

　　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年轻人微微颤抖。
　　师傅以前总是对他说，要管好自己的手，不做多余之事；管好自己的口，不说多余之话；管好自己的眼，不看多余之色。
　　以前他一直不理解最后一条，什么叫“多余之色”？
　　多余之色，误心误身，殆害无穷。

　　但是人，要如何管得住自己的心呢？——它自顾自地悸动不止。
　　师傅，弟子真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