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行千里笙悠悠》a挽

4、不知庭霰今朝落

　　自那天起，我开始审视我的人生，是不是这段时间的平逸生活磨灭了我的坚持。侯府不会是我一辈子的归宿，我必须靠自己的双手活下去。

　　但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既没才又没色，另带一只瞋人的紫瞳，能做什么呢。难不成学小姑娘卖花？街头卖花的人多得去了，哪个不是卖着卖着发展成卖身。或者说要我一家一家店问过去，“请问这里收童工吗？” 人家不把我轰出去才怪。

　　最后，我决定把赌注押在段彧身上，盼他能金榜提名时不忘我这个故交。当我某天向他提起这事时，他当场一口茶喷出来。我费解地望向他，“你这算什么反映？”

　　听说前段日子暮昕王发布“尚节俭”的新政令，时下全国掀起节衣减食风。楚侯府虽位高权重，但也明白明哲保身的道理，进行了一次大裁员。由于我是楚渊带来的人，虽然无用至极，依然无奈地留下我。

　　临安侯府不是寻常大户，五步一楼，十步一阁，我每每去饭堂吃了饭回来，总要在各苑里绕一圈才找到回修竹院的路。从哪里飘来一阵歌声，婉转低回的曲调让我忍不住驻足细听。心想，是哪个苑的乐伶唱得这样好？两条腿好似也不受自己控制般寻歌声而去。“缭音楼。”我凝望着前方的额匾。

　　“以你的身份，若是侯爷知道你日日流连缭音楼，你当如何解释。筠儿，从今往后，你好好跟着曾太师学习，我也权当从未有过此事。”

　　“如何我便一定要顺着你。从前如此，便误了洛心的一生，如何我便一定要顺着你。”

　　假山后隐隐约约有谈话声。从这声音来断，分明是大公子楚筠和楚渊的二夫人。我暗叫不好，不敢轻举妄动，静观其变。我向来懂得知道的越多死得越早，然而今天还真是误打误撞，身不由己。

　　“谁？滚出来！”楚筠警惕地环顾一下四周，怒喝一声。

　　我浑身一颤，不由苦笑，老天爷啊，您老要不要这么耍我，虽然我实实在在有偷听的闲疑，但也确确实实什么都还没听到。

　　一段空灵的脚步声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手提饭盒的素衫婢女款款从树从中走出来：“秋水见过大公子，见过二夫人。”

　　“秋水？”二夫人一步步逼近，眼中闪过凌厉之色，声音却如春风化雨：“你是来给阁楼里的洛心姑娘送食的吗？”

　　秋水低眉顺眼地答道：“请二夫人恕罪，秋水私犯规矩，午时偷饮了点酒，所以延误了送餐的时辰。”

　　我暗叹，好一个临危不乱的女子。

　　旁边的大公子楚筠始终一言不发，眼光若有若无地飘向我藏身之所，直接导致我寒毛竖了一排。莫非近日懒散惯了，连视力都大不如前。

　　二夫人并不善罢干休，一手抬起秋水漂亮的下巴，“果真是个伶俐的丫头。”

　　我眼前一晃，注意到二夫人掩在广袖中的一把利刃，当下鬼使神差地移步唤道：“秋水！”

　　“秋水你上哪去啦？”我在树丛中穿梭，装出寻而不得的焦急模样四下求索。真没发现自己还有当演员的天赋。只可惜良驹还未遇着伯乐就先死于非命。再一次感慨造化弄人。

　　“秋水，你怎么还在这里，叫我好找。”我从小树丛中窜出来，故作轻松地长吁一口气，“早劝你找个郎中给治治耳朵，你还偏偏舍不下血本，瞧，如今连我叫了你这么多声都没听到。”

　　我的出场显然让三位措手不及，秋水眼中有一丝错愕。我悄悄向她眨眨眼，她立刻心领神会地拉过我的手，嗔怒道：“你这丫头，真是越发不懂规矩，见着二夫人和大公子竟不行礼。”

　　我惊讶地转身望着二人，瑟瑟曲膝盈拜，“奴婢实在身份卑贱，无缘得见主子，故不识二位，请大公子、二夫人恕罪。”

　　二夫人还不太适应突然被我搅和的局面，狐疑地盯着我，忽而一笑，走过来用那只暗藏刀刃的手轻轻挽走我，“你是哪房的丫头，不过和我们嫣儿一般年纪就如此乖巧。”

　　我的全部心思都随着她那只手起起落落，半饷，浅笑道：“奴婢是修竹院的人。”

　　“修竹院？”这句话竟是出自楚筠之口，本一副心思全不在此的他却将这三字细细琢磨起来，投向我的目光更是诡异无比。而二夫人的手也僵了一下。

　　我的心跳立马漏了半拍，自觉没犯了什么差错。

　　好在二夫人又恢复一脸笑颜道：“侯爷此去西北不知何时能还，如今府里又裁了大半家奴，嫣儿落得没人陪伴。我若把你遣到碧瑶斋照看四小姐，你可愿意？”

　　我能不愿意吗？低吟一声：“全听二夫人吩咐。”

　　二夫人满意地点点头，继而又道：“我看你和秋水感情好，不如我向徐管事一并讨了来，也好请大夫给好好治治。一个姑娘家怎能受此罪过。”

　　秋水恭敬地答道：“谢二天人恩惠。”

　　看来二夫人仍心有疑虑，借此提醒我们从此大家是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此番，我只好硬着头皮上了贼船，准备打场迂回战。

　　“冬儿，明日上巳节，我们几个姐妹一块到城郊踏青可好？”惜橤着一身紫衫，巧笑落坐在我的身旁。

　　我仍雷打不动地坐在池边，一双手飞快游离在一堆衣物之中。“如今战事吃紧，府里尚且忙不过来，哪里顾得上玩。”

　　惜橤忙按住我的手，犟起嘴，“难得这么个佳节，夫人小姐们也都是要出门应宴的，你怎可又扫了大家的兴。”

　　我扑哧一笑：“你这坏蹄子，莫要仗二夫人宠着你，牙尖嘴利。”

　　惜橤粲然道：“如此我便权当你是答应了。”

　　当初入碧瑶斋时，二夫人一派庄严地对我说，既然来了侯府，就该抛弃过往种种，硬是给我赐名冬儿。赐名就赐名吧，还偏偏这儿随便，起码秋水名字里还有个水字。我无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