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行千里笙悠悠》a挽

5、叹十里桃花灼灼

　　在碧瑶斋两年，也算过得顺风顺水，秋毫无犯。

　　三月三上巳节，山间寺庙皆有修禊之事，多是文人雅聚。我们三人去的便是城郊百里之外最负盛名的落霞山。

　　“落霞山据说是当年太祖皇帝提的名，山间最独到的景致便是黄昏时分，将晚未晚，万丈霞光犹如神女翩跹临世的神迹，纷纷扬扬洒落……只一眼便叫人迷醉。”惜橤满是憧憬地说。

　　但毕竟山高路远，我看也就一些平日太过悠闲，又爱附庸风雅调调的公子小姐们才会来这处。

　　从卯时出发将近午时，我们才到山脚，可知这路途遥远。还记得在边城这个时候，凡是家里有半亩三分田的，必定是要出来农忙。荠菜花在风中摇摇曳曳，轻轻柔柔就能拨动心弦，那是一种难言的静谧与安定。

　　然后，小玉儿会抓着一大把荠菜花从哪片田里忽然钻出个头，跳到我怀里，将花一骨脑插在我的发间，笑得天真无害，“兰姐姐，玉儿给你打扮得可漂亮了。”

　　我哭笑不得，抬手就要拆散，娘亲连忙阻止，“闲歌，人说一朵荠花是一年好梦，你这满头荠花，是一世好梦，不要辜负了小玉儿的心意。”

　　一世好梦……

　　“冬儿，在想什么？”惜橤一声问候把我从回忆带回现实。

　　一世好梦，再美也不过是曾经，我抬头粲然一笑，“这里的景色真美呀！”

　　“是呀，绿水，青山，还有广袤的天空都是侯府没有的。本来去年就想带来，你偏偏不领情，推三阻四。侯府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死心塌地地操劳，不累死也闷死。”惜橤自顾自地喋喋不休，抱怨到一定境界，浑然忘了自己也是侯府的人。话音突然一顿，眉头微蹙，“哎呀，这天怎么说变就变！”

　　恰是梅雨时节，下几滴雨本也不怪，怎料方才还晴空万里，这雨却来势汹汹，大有不下个一天一夜势不罢休的劲头。

　　“我记得前面桃花林里有处凉亭，甚是宽敞，不如到那避避雨。”说话的是一路沉默的秋水，语气一惯静自持。

　　雨势渐大，我提起白色的裙摆紧随其后。

　　亭子的确很大，但不是空旷，我想任谁也不能视亭中聚坐一团的几十号人为无物。

　　惜橤似乎对那团人甚是好奇，扯着其中一个围观的人问：“大叔，你们围着是在看什么？”

　　那人也似乎颇为不悦：“大叔？你称呼谁为大叔？小丫头，看你年纪轻轻，眼神这么不灵光，看不出小哥我正值二八年华。”

　　惜橤一双眼瞪得老大，撇向我看了眼，分明在说，冬儿冬儿，这可真是一活宝。他的修为都快赶上你了！

　　我无奈地抚额，我记得自己一向恪守本份，这丫头……

　　惜橤立即向那人赔笑道，“小哥，是我眼浊，那你能告诉我这是在干什么了吗？”

　　那人满意一笑，撑开一面折扇，颇为风流地扇了扇，慢悠悠地说：“亭心坐着的那些人是在曲水流觞，今日运气不错，脚踮高点，瞧见没，连临安侯府的几个公子小姐都来了，坐在最中央穿青衣的据说还是歧王殿下的门客江晃江先生。”他想了想，凑进惜橤，用自以为极低的音量耳语，“听说歧王殿下前几日就进都城了，没准也来了这里。”

　　惜橤踮高了身子往里巡视了一阵，喃喃道：“公子小姐也在啊！”才又兴奋地跑回来抓起我和秋水就要钻进人群。

　　这么说楚筠也在？我条件反射地跳开，“你们去就好，我其实……呵呵，不是很感兴趣……”

　　惜橤盯了我一瞬，妥协道：“知道你害怕大公子，真不懂大公子那么温良，又不会吃了你，怕他做什么。”说完便拉着秋水挤进人群。

　　我独立在亭缘，脱下斗笠，轻轻擦拭渗到脸上的水渍。

　　一方洁净的丝帕递至眼前，我正对着猝然而就的雨感春悲秋中，未曾细看来人，道了声谢便糊乱将丝帕往脸上抹，心里盘算着这丝帕质感好呀，擦着如柳絮拂面，闻着是淡淡的药香，直叫人神清气爽，计划着一会擦完了就直接往怀里塞。

　　耳畔传来低低的笑声，这该不会是阴谋被识破的前奏吧？我一个激灵转身瞧着来人，谁知，这一眼，从此山河无色。一席简约的青衫，只腰间系一块墨玉，谦谦如兰。只消一个侧影便让人三魂气魄去了一半。世上竟有如此风姿绝世之人。

　　“没想到在这也能遇到只爱桃花不爱风雅的人。”他的声音清清淡淡，却没来由让我心安。

　　我眼里哪里还有桃花，只得装模作样地说：“这里的桃花开得确实好，若采来酿成桃花酒，来年就能坐在这一边赏花一边品酒，算来也是一件韵事。”

　　他掩唇轻咳两声，欲言又止。亭心突然响起一片赞誉之声。

　　他转头对我一笑：“既然都到山脚下，不好好欣赏过山中景色未免有些可惜，姑娘可愿与在下同行。”

　　他的脸色略显苍白，秀长的睫毛像两片小扇子交错着，一双凤目静静望着，等我答话。饶是我早有心理准备，仍被这容貌惊艳到。这……这货，长的也太勾人了吧。我不由痴了，不自觉竟点头答应了。

　　感慨真是越活越回去，怎么就这样给美色诱惑了呢……怎么着也得挽回清誉，“公……公子，外面还下着雨，恐怕上山不太方便吧？”

　　他不以为然，一只玉白的手伸出去探了探，然后又伸到我眼前，确然他的手只占到几滴细小的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