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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清醒自甘苦 ...

  •   狄仁杰捂着脑袋叫痛,尉迟真金既然已经上过一次当,这回看他就像是看着个谎话精,一脸不信任的样子。狄仁杰知道这是咎由自取,不过还是忍不住去揶揄:“万一你不小心真把我打死了……”
      尉迟瞪了他一眼,却也不理他,就翻了个身自顾自地用背对着他。狄仁杰觉得好笑,忍着头痛又伸手去勾勾尉迟的肩。“别这么小心眼啊,我又没说让你赔。”一扳之下,居然把尉迟又给扳回来了。
      尉迟身上带伤,那大夫看在眼里,药里面自然就加了清热镇痛的药材,而狄仁杰感了风寒,药便是温补的,如果喝错了彼此的药,肯定症状都会更重。故而狄仁杰庆幸于周迁又把大夫请了来,好歹分辨了一下两碗药。不过因这药的缘故,尉迟的气力很可能一整晚都恢复不了,大概他也免了在头痛的时候就被揍的厄运。
      狄仁杰心里打算得好,却看见尉迟瞪着自己,两人用目光角力了片刻,狄仁杰识相地移开目光认输。“尉迟你别生气……”
      “换作你,你会不生气吗?”尉迟说,言语中似还带着愤愤之意。狄仁杰回过头看他,不由得笑了,“那你换作我,难道会由得你一个人带着伤病到处乱跑吗?”
      两个人其实都觉得对方的话有点在理,但是尉迟伤口痛着身上又使不出气力,就不给狄仁杰好脸色看,愤愤地哼了一声,又继续侧身装死不理狄仁杰。狄仁杰躺在他旁边,头还在痛着,也就半睡半醒地看着屋里光线一点点暗下去。
      晚饭依旧只有白粥,因为顾及病患的心情,周迁和唐主簿被赶出去自己吃,狄仁杰把粥端到床边,谨慎地问:“你自己来的话,会洒一床粥吗?”
      尉迟真金没看他,只是说:“不饿。”肚子却不听话地响了一声。
      狄仁杰看见尉迟通红的耳根,不由笑得前仰后合,几乎要自己把粥洒在尉迟身上看看后果,不过想到收拾起来会很麻烦,而且以后说不定会被仆从们说闲话,也就把碗往旁边小桌上一搁,一伸手就把尉迟真金整个抱着坐起来了。
      尉迟挣扎了一下,像是要竭尽全力试图打他的鼻子,不过大概顾及到如果狄仁杰被他打倒,自己也会很不体面地摔在一地稀饭里面,那一拳就只是有气无力地晃了晃。“放开!”
      尉迟的声音从牙缝里蹦出来,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杀气腾腾,但除了瞪着他的那双蓝眼睛,整个人都使不出劲力,看起来倒是很有些委屈的样子。狄仁杰一手搂着尉迟的肩,一手用勺子舀了白粥递过来,“小心烫着……”
      尉迟真金想把那勺子直接推到狄仁杰脸上,但是狄仁杰告了一天病,第二天总是要升公堂的。到时候大家看到一个鼻子被烫肿了的县令明显不太合适,想了想也就没付诸实践。狄仁杰把勺子递到他嘴边,他抿起嘴来瞪狄仁杰,但狄仁杰好像对以下犯上欺负他的举动上了瘾,笑嘻嘻地说:“难道要我为大人吹吹吗?”
      “难道你真的要等我揍死了你,才会把嘴闭上吗?”尉迟说,狄仁杰耐心地听他说完了话,接着尉迟在尾音张了口,一勺子白粥就顺势喂进去了。
      尉迟真金觉得自己没有被呛死已经是非常幸运的事情,至于丢不丢脸,现在周迁不在,屋里就两个人和一盆粥,被粥看到就看到吧。
      有一就有再,尉迟真金自暴自弃了,狄仁杰也就很顺畅地让两个人都分别填了肚子,饱没饱另说,毕竟这时候也不能暴饮暴食。尉迟瞪到后来,连瞪他都嫌累,喝完一碗粥,就倒下去假装自己已经被毒死了。狄仁杰晃晃他,见他没动静,就笑着说:“好好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不仅是期待,还是自勉。

      这倒是难得的一夜安寝。
      狄仁杰五更天睁开眼睛,觉得神清气爽,连头都不疼了。一切都很好,唯一可能会不好的是,有一双大眼睛在他上空虎视眈眈地瞅着他。
      其实尉迟也刚醒没多久,眨着眼睛看了看天,突然想起要揍狄仁杰报仇的事情,恶狠狠地凑到跟前,狄仁杰却还在睡大觉。他犹豫了一会,看到狄仁杰终于睡醒了,就恶狠狠地把脸凑近了,“你的风寒好了?”
      “是啊。”狄仁杰心情愉快地说,一手把尉迟的脸拨拉开,“我要去准备升堂了,小心撞上。”
      尉迟哼了一声,轻捷地跳下床,在床下找到了那两包金条。他拣出一根,用手指甲划了划,“你说过我们该把这东西放回王县令的书房去,然后再提一次证物是吧?”
      狄仁杰坐起身来,伸个懒腰点点头,“这件事情就劳烦你了,不过你的伤……”
      “不碍事。”尉迟说,示威似地对他晃了两下拳头,不过狄仁杰觉得还是略欠了一点威慑力,大概是手不够大的缘故。
      当然狄仁杰虽向来不怎么识相,却也不想在清晨就把尉迟惹火,就没有提及“碗口大的拳头”到底形容的是哪种碗。狄仁杰换上官服,而尉迟因为衣服已经变成了破布,还是得穿便装,怎么看都不像是当官的。
      “谁事情先办完就去找另一个,就这么说定了。”狄仁杰说,在尉迟试图反驳之前就快速地溜去找唐主簿要公文了。
      尉迟真金话没出口对面人就不见了,以前这是他自己常对别人做出的举动,现在轮到自己身上,好像既能想得通又觉得颇有点不开心。他把床下的金条收拾收拾,虽然看着不算太显眼,但也有数十斤重,他自负轻功了得,如今伤口也不甚疼痛,独力大概也能做得,但此事事关重大,为保万无一失,他还是得带周迁同去以为障,当然,真相告诉周迁的话,那个小孩大概也只会大惊小怪,所以还是只是说去查查证物便好。
      尉迟真金主意打好,就将那些金条打成一包,他不想再碰坏左肩伤处,就用右手拎着,为了减轻点重量,便只带了一把刀,另一把扔在枕头边上。他出门叫了周迁,就再次一同奔赴王县令的府上。
      两骑到了王县令府邸正门,尉迟真金想想上次前来的窘境,又想不能让人发现他带东西进去假称证物,便让周迁先去和那些哭哭啼啼的娘子们打交道,自己试图从后墙翻进去。他在墙根底下绕了绕,听见一头驴子昂昂地叫了一声,想到可能是狄仁杰走失的大脾气驴子又跑回了附近,就从墙边探头查看,一看之下,竟然又是先前见过一面的独腿老丐,正在揉着驴子的大耳朵。
      当然现在还是办正事要紧。尉迟心中对狄仁杰说声抱歉,静悄悄地翻身进了院墙。
      算来该日已是王县令遇害第六日,过了头七便要下葬,守灵的家眷哭泣得累了,哀声也是若有若无,丝丝缕缕。尉迟听得入耳,竟然不知为何有些唏嘘,决心不管结局如何牵连何许人也,定要将此案查得分明。他下定决心,瞅准周遭无人,便自回廊之侧悄然入了书房。
      书房自上次来后并未打扫过,书信上次被翻得乱了,和案子稍微沾点边的都已经被带走。尉迟记得那日里老乞丐说起的话,但是若真说是登州府来的人,无凭无据,虽然能说通,世上能用各种理由搭到一起的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也不少。他想找个能说得通的隐蔽地方放下这笔黄金,思来想去,抬头看见屋顶上那把飞刀留下的印记,灵机一动,拎着那数十斤沉的黄金,纵身便攀上了房梁。
      他在房梁上小心地敲了敲,将那些金条竖着一线摆在正中,又悄无声息地翻下屋梁,离开府邸。他到了正门前,见小周迁还在与亲眷纠缠,尉迟在门外听了片刻,尽是些刁难言语,他有些按捺不住,冲进门来,却又见是一群女眷,只好一板一眼地打起了官腔:“本官还在查案……是的,娘子放心,不日定将真凶捉拿归案……在此之前,还请劳烦再引我等去一趟书房……”
      周迁见他放慢了口气,一手却不自在地拧着衣襟,连忙装作没看见似的盯着王县令的大夫人。那位夫人一手叉腰,指着尉迟真金说:“你自称大理寺来的,上次那人也说大理寺来的,老王不愿见他,落得这个下场,死后还让你们扰得不得安宁。好啊,现在我不让你进去,你是要弄死老娘不成?”
      “本官是在查案!娘子就不愿让杀害王县令的真凶被绳之以法吗?”尉迟真金急了,就差把腰牌拍在她的脸上,但那位大娘子往他身前一站,坦然无畏地:“我又要如何得知,你是不是同那真凶一伙,只是前来毁尸灭迹?你一个胡人,怎会是大理寺的官员?”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胡人为何又不能为臣?”尉迟反驳,却突然发现话题被带远了,便咳两声皱起眉头来,尽量在那个年纪有自己两倍大的女人面前装出恶狠狠的样子,“娘子若是再干扰本官办案,本官怕是要失礼了!”
      “失礼?你来啊!”那女人上前一步,气势甚至压过了黑面孔的大理寺司直。尉迟手足无措,差点要伸手去拔刀,但又知道这不是应有的应对法子,几乎要怀念起不但总有道理还够厚脸皮的狄仁杰来。他又看了看周迁,发现小少年也求救似的看着自己,为难之下,尉迟只好硬着头皮压低声音冷声开口:“娘子不让我等去查,是暗中藏着赃物,怕本官发现你家王县令死得并不冤屈吗?”
      他顿时发现那女人脸上闪过一丝惊恐。
      或许她也知道水池中的黄金,或许她本不知黄金已被取走?尉迟脑袋里闪过数种猜测,但在此景之下,他的唯一应对只能是甩手就进去,并且见机行事。
      他并不先进书房,倒是在院里转了一圈,好整以暇地问了问池边奇怪的痕迹,却见王县令的大夫人并无异色,只是冷冷地说:“怕是前晚有贼翻墙走岔摔了进去。反正这里也快被你们搬空了,偷是偷不到什么东西的。”
      尉迟真金只好又转回书房,这回他随意查找了一番,便当着王夫人的面跳上屋梁,片刻他将那些金条一条条扔到地上,冷冷淡淡地说:“娘子对此也不知情吗?”
      这回不仅是王夫人,就连周迁都瞪大了眼睛。其实说起来这五百五十两黄金也不算太多,但在这里被黑着脸的大理寺司直一根一根从屋顶上扔下来,大家就都有了种“难道……”的错觉。
      尉迟真金再也没有说任何多余的话,只是写了收条,又将那些金条原封不动地打包带了回去。王县令的大夫人几次似是欲言又止,尉迟看了她一眼,觉得自己的头已经快要像昨日的狄仁杰那样裂成两半了,就只是例行公事地说些安慰的话,带着周迁逃也似的离开了。
      回到县衙,封存了证物,尉迟想起那老丐和驴的事情,就又说办些私事一人出去。周迁找到写案卷写到手快断了的狄仁杰和唐主簿,小心翼翼地问:“狄……狄大人,王夫人那边,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她说以前来过大理寺的人,但是我们之前并没有人来登州……她还说……”
      狄仁杰从案卷里抬起头来,愁眉苦脸地:“尉迟大人呢?”
      “他有事情要出去一下。”周迁说,“大人在王县令那里发现了五百多两黄金,现在已经作为证物封存了。”
      狄仁杰想了想自己是该装作不知道还是该装作无所不知,然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等他回来再说吧,你先去休息,我这边还有案卷要写。”
      待周迁走了,狄仁杰看看唐主簿,缓声开口:“主簿与王县令共事多年,可知道这些金子的事情?”
      唐主簿揉了揉昏花的老眼,写完最后一个字,才开口回答:“老夫在这蓬莱县做了半辈子小吏,看着县令们来来去去,老王算是个不错的人了,不过你也得知道,像他那样的年纪,又在这通商之地为官,一点见不得光的钱也没有的话,是住不起那样的府邸,娶不起那三房老婆的。”
      狄仁杰摇了摇头:“但我还是觉得此事颇有蹊跷,唐主簿,之后你也要与我共事,如果我们彼此坦诚的话,以后事情也会好办得多。”
      “年轻人。”唐主簿看着他笑了,“如果你不信我的答案,又何必问呢?”
      “我并非不信主簿。”狄仁杰沉声说,“只是身在局中,总要看看周遭有没有可用之人,我想主簿应该懂我的意思。”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清醒自甘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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