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若一季》尹之沫

68、第 68 章

　　送欧亦泽上班后，尹之沫独自走去站牌，倒了三辆公交车才到达目的地。是一座陵园，修整得很干净，但略显冷清。
　　尹之沫的目光逐一地在墓碑的相片上转过，过了有十几分钟的时间，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阳光下的那张面容很是耀眼，风骨柔情的笑容中彰显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张扬，眉眼间流转着隐隐的笃定，似乎笃定了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可是，姥姥的含憾而终，欧家满目凄凉的结局，她自己老死异地的孤苦，也是在她的意料之中吗？
　　尹之沫说不清心中的情绪，当数年后找到这个悲剧的始作俑者时，她是该高兴，悲伤，仇视，还是全如陌生人的淡然？但她知道姥姥是不会怨恨她的，只因为她是母亲，而她是女儿。
　　尹之沫鼓起了所有的勇气还是没有叫出那两个世间最美妙的字眼，或许她根本就不屑于这个称呼，直到她离世都没有为她留下只言片语，自己对她而言是微不足道的吧。
　　尹之沫静静地伫立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别针，看款式已经有些年代了，轻轻放在池宣的墓碑前，希望她不会再让姥姥担心了。

　　尹之沫随意地在街道上行走着，然后拐进了一家咖啡馆，安静地坐在挨窗的位子上，目光看向外面的街道，等待着欧亦泽下班。
　　“尹小姐？”
　　耳边响起了一个清冽的声音，尹之沫从窗外转回视线，“你好，沈小姐。”
　　“我可以坐下吗？”沈冰轻轻地开口。
　　“请坐。”尹之沫淡淡一笑，“想喝点什么？”说着叫来了服务员。
　　“一杯水，谢谢。”
　　“沈小姐也是一个人？”
　　沈冰点了点头，“你知道吗，我已经羡慕你很多年了。”
　　尹之沫恬淡一笑，没有说话。

　　沈冰看着恬静的尹之沫，平静地说着，“在美国的时候我就在亦泽的MSN上见到过你的名字，当时我就很好奇你会是一个怎样的女子，会让他一直惦念着。学业修完后我直接回了国，他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我，我也只能通过陈暮或者他许久才更新的签名上了解他的情况。”
　　沈冰苦笑了一下，继续着，“我是去了陈暮的诊所才知道他回国的，而且，终于认识了你。在这之前，亦泽从未带异性出现过我们的视线中，所以那一刻我就知道我输了。只是，仍在奢望地坚持着。”
　　沈冰冷静地叙述着自己曾经纠结的心情，就像在讲一段他人的暗恋史。“因为爷爷生病，我才有机会和他近距离的相处，但我知道他内心的痛苦，他没有告诉我原因，但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一定和你有关。然后就是爷爷找你谈话，很卑鄙的，我幻想着自己又多了一丝希望。可是亦泽后来还是来问了我那场谈话的内容，而且他说‘总有一个人的出现，会让你觉得，若她安好，便是晴天’。”
　　沈冰深吸一口气，释然一笑，“现在说出来，心里舒坦多了。”
　　尹之沫低下了头，很好地掩饰了眼中闪过的一丝不太明朗的忧色。
　　“尹小姐，我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祭奠一下我的‘一片痴心’，为这片‘痴心’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沈冰顿了一下，“我要美国了。”
　　尹之沫有些意外，“去美国？”
　　“是的，”沈冰笑着说，“说不定还会定居在那里。”
　　尹之沫抿了抿唇，微微一笑，“恭喜。”
　　有些感情，放着放着就淡了，就如泡好的茶，会慢慢失去温度。但尹之沫知道有的感情即使静置了许久，也依旧会有所沉淀，就像安稳于底部的茶叶，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尹之沫停留在一个橱窗外，里面摆放着一双双的情侣运动鞋，脑中想象着把它们穿在他们的脚下一起走在路上的情景。
　　从身后突然出现一双有力的臂膀，稳稳地圈住了尹之沫，然后是携带着温热体温的大衣包围住了她，一下子驱散了不少寒气。
　　“看什么呢？”
　　尹之沫转过身去，两眼发光地看着欧亦泽，指了指身后的鞋子，“送我个礼物吧？”
　　不知是不是因为脚下新鞋子的原因，尹之沫走起来觉得异常的轻松，以至于欧亦泽不得不加快些步伐。
　　欧亦泽轻轻一笑，温和地看着尹之沫，“一双鞋就让你高兴成这样？”
　　尹之沫轻轻笑了笑，调皮地眨了眨眼，“对呀，你不知道吗？我很好哄的。”
　　欧亦泽看着尹之沫脸上浅浅的却带着娇嗔的表情，那么的真实，那么的鲜活，那么毫不设防地照进了自己的内心。他喜欢她如此真实而鲜活的样子，他喜欢她依赖地挽着自己手臂的样子，他喜欢有她在身边，这样他才有去抗争一切的动力。
　　“那我就趁热打铁，再哄哄你。说吧，中午想吃什么呢？”
　　尹之沫一副凝眉思索的样子，停顿了一下，“前面有家小店，里面的糯香排骨很好吃，还有香菇鸡肉粥，椰汁蒸山药，油爆河虾——”
　　欧亦泽忍不住一笑，“我看一下我有没有拿钱包？”
　　尹之沫顺手伸进欧亦泽的口袋，正好摸到一个鼓鼓的东西，几经搏斗，终于逃出来一只手，还带着“战利品”，得意洋洋地说着，“不担心，拿着呢。”另一只手却被抓在了对方的大手中。
　　引来了欧亦泽一阵爽朗的笑声。
　　午饭的时光很快地溜了过去，或许是人的一种怪癖，幸福之时，总觉得时间如白驹过隙，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它就会急速地消失得无影无踪；悲伤之时，却觉得时间如蜗牛爬行，分钟之间的距离竟也会是如此的遥远。
　　随着欧亦泽的背影彻底消失后，尹之沫脸上柔和的笑容也渐渐收住了，脸色随之也失去了光彩。她的目光依旧看向欧亦泽身影消逝的地方，静静地沉思着，整个人被一层淡淡的忧伤笼罩着，无助得很，就像是扎根于悬崖边缘上的一株无名小花，摇摇晃晃的，有些经受不住冷秋的寒风逆流。
　　一个突然出现的身影打断了尹之沫的静思。
　　尹之沫收回视线，看着顾筱薇，有些意外她愠怒的神情，微微一笑，说，“怎么了？和小柯闹别扭了？”
　　顾筱薇有些恨恨地盯着尹之沫，眼中迸射的是不受控制的怒火，冷冷地开口，“你是不是很高兴现在的局面？既看了我的笑话，又轻易地牵制住了井柯的感情！”
　　尹之沫愣了一下，难道井柯和她说了些什么？
　　顾筱薇心头升起阵阵悲哀，泪水随之倾然而下，口中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中带着极大的绝望，“昨晚，昨晚他一直叫着你的名字，这些年来他心里的人居然是你！他的拒绝是因为你，他的抗婚是因为你，他的车祸是因为你！为什么你不告诉我？我竟然还那么傻傻地相信你，什么都告诉你，你却纯心要看我的笑话!他抱着我，感受着我的体温，叫着的却是一声声的‘沫儿’！”
　　尹之沫看着情绪失控的顾筱薇，有些疑惑想着，难道爱情只能是一个人的事情，如若情薄缘浅，只能自行了断？
　　“沫儿？你知不知道这两个字多么的让我恶心吗？”顾筱薇无助地笑着，泪水静静顺着脸颊滑落着，声音里全是悲凉。
　　“对不起筱薇，我没有想要隐瞒什么，我只是想让事情简单些，因为不管发生了什么，小柯只是我的弟弟，我唯一的亲人。我希望他可以幸福，也希望这段幸福是你给他的。”尹之沫轻轻地说着，“可是很抱歉，我没有办法擦除掉小柯脑中的某些记忆。”
　　尹之沫顿了一下，继续说，“我有自己的感情，所以我明白你的感受。可是筱薇，爱情本就不是什么公平的东西，它不是市场上待沽的商品，等价交换只是奢望。”
　　“难道我就只能任由井柯继续痴迷着你吗？”顾筱薇有些不甘心地喊道，没有人知道昨晚井柯要她时，口中如痴如醉地叫着别人名字的时候，她的心里有多痛，痛得她恨不得挖出整颗心来，是不是远离的心脏的身体就感受不到任何的痛意了？
　　尹之沫突然狠心地想着，如果如此痛心的感情能在明天睡起后随着梦境一样静静地消失该是多么的好。“你可以选择放弃这段并不能给你幸福的感情；要么就咽下你所有的委屈，耐心地用你的不舍等待着那颗心的靠近。”
　　不知是因为尹之沫清冷的语气，还是因为她现实的话语，顾筱薇一下子停止了哭泣。
　　尽管有些不忍，但尹之沫还是狠心地继续着，“筱薇，你不是小孩子了，已经过了遇到难题就从别人身上找问题的年纪了，自己的事情，必须学会自己取舍。”说完后，尹之沫起身离开，她知道爱情如同毒品，一旦沾上就会上瘾，但当面对一个不得不放下的困境时，才会觉得纵使如过客一般地守着对方都是一件幸事。
　　一滴泪，悄悄从眼角落下，那么的不惹人注目，却是那么的沉重。只有尹之沫知道这滴落下的泪压得她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