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若一季》尹之沫

67、第 67 章

　　太平间里的林叶依旧是美丽通透的，只是苍白如雪的面容再没有了丝毫气息。那个鲜活的、陪着尹之沫走过青葱岁月的林叶再也醒不来了。尹之沫突然觉得白色不再是纯洁的可爱，而是冰冷的绝望。
　　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传来的痛觉是迟钝的，却是钻心的，尹之沫忍不住蹙着眉头，又一次直面死亡的气息，仍然是想象中的窒息。进来的时候她没有跟守在门外的脸色凄然的雷森说话，她觉得人有些时候需要自己去舔舐伤口，而且她说不清林叶的死该不该归咎到他身上。从法律上来看，没有人可以定雷森的罪，但从道德上来说，雷森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甚至可以说是罪魁祸首。
　　昨晚林叶在睡梦中哭着说，她恨雷森，或许林叶更恨的是那个爱上了这个她恨的人的自己，所以当她发现了心中烙下了雷森的刻印时，决定抽身离开，只不过最终拧不过心中的依恋，选择了留下来，只为可以和他呼吸着同一城市中的空气。尹之沫甚至觉得如果没有那个女人来闹，或许林叶和雷森会重归于好。可是为什么命运要这么无情地断掉一段本该的幸福，草草以悲剧收尾？
　　欧亦泽有些担心地看着尹之沫，她从走进太平间就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想象中的哭闹，只是安静地看着毫无血色的林叶，走上前，轻轻地握住她的手，竟然是毫无温度的冰凉，“沫沫，你已经站了快一个小时了，我们先出去吧，刚才护士说林叶的父母到了。”
　　欧亦泽的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和哭喊声，然后就是门被推开，灌进来了一股凉风。
　　“宝贝——”一个娇小的身影碰撞了尹之沫一下，冲到冰冷地躺在床上的林叶身边，“宝贝，你醒醒，看看妈妈啊，宝贝！”
　　“小叶，”一个身强体壮的中年男子也扑到了林叶床边，“爸爸来了，小叶，对不起，爸爸来晚了。”
　　是的，来晚了，一切都晚了，再深的忏悔都唤不回已经陨落的生命。
　　尹之沫突然感觉很累，甚至累到没有一丝力气再站着，身体下意识地依偎进欧亦泽的怀中，有些倦倦地闭上眼，一行清泪缓缓流了下来。
　　欧亦泽心疼地把脆弱的尹之沫收进怀中，安静地带着她离开。
　　走廊里的雷森依靠着墙角，颓废的面容里透着绝望的味道，沾满血迹的颤动着的手指间夹着一根燃到半截的香烟，突然头深深地埋在双臂间，随之身体也开始地颤抖了起来。
　　欧亦泽停滞的脚步引起了尹之沫的注意，抬头看过去，突然挣开欧亦泽的怀抱，一下子冲到雷森面前，捶打着，口中恨恨地嘶喊到，“你为什么要害死叶子？你知不知道她留下来是因为你？她在梦中叫着的是你的名字？你为什么要剥夺她的生命？你这个凶手！”
　　雷森像个木偶人一样，表情呆滞地，任由尹之沫发泄着。
　　欧亦泽赶紧上前一把抱住尹之沫，抓住她愤怒的不断挣扎的双手，努力控制着她晃动的身体，轻轻安慰着，“好了，沫沫，听话。”
　　尹之沫渐渐放弃了挣扎，缓缓地软靠在欧亦泽身上，但眼泪却一滴滴地落着，口中断断续续地哽咽着。

　　午后的阳光从疏疏朗朗的枝干间全数落了下来，只是并没有想象中的温度，似乎还有些不能忍受的寒意。尹之沫下意识地往带着诸多温度的怀抱里靠了靠。欧亦泽低头看了一眼闭着眼睛的尹之沫，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有些微烫，轻声商量着说道，“沫沫，我们去打个点滴好吗？”
　　尹之沫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欧亦泽伸手碰了一下尹之沫的脸庞，冰凉的，他知道她心里难受，但他不能任由她折磨着自己。“沫沫，其实在很多时候我们人都是最渺小的群体，生老病死很多时候由不得我们，所以我们只能学会坚强，只有这样才可以不让身边的人为我们担心，才可以阻止下一个可能会发生的悲剧。如果错过太阳时你留了泪,那么你也会错过今夜的星辰。”
　　尹之沫依旧没有回应，只是往里蹭了蹭，道理她懂，只是不想接受，她现在只想任性地靠着，任性地切断一切声源。
　　欧亦泽轻轻抚摸着尹之沫柔顺的发丝，轻叹了一口气，温和地再次开口，语气中带着小小的乞求，“不要让我担心好吗，沫沫？”
　　尹之沫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用浓浓的鼻音说着，“我想去看看未未。”
　　“好。”欧亦泽微微一笑，他知道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有人陪伴。

　　下午的时候，林叶的父母办理好一切手续后就将林叶带回里了老家，尹之沫没有去送行。从迟未未那里回来后就直接回到了欧亦泽的住处。老爷子又赶去了庄园，欧亦泽很好奇爷爷到底和尹之沫谈了些什么，他觉得这段时间束缚在他身上的那根绳子突然间就松开了。
　　欧亦泽把一杯水放在桌上，看了一眼床上闭着眼的尹之沫，侧下身，揽起她，“沫沫，起来吃药了。”
　　尹之沫听话地接过药，乖乖地顺着水喝了下去。
　　“真乖。”欧亦泽接过水杯放在桌上，弯身帮忙尹之沫掩好被子，温和一笑，“笑什么呢？”
　　尹之沫幸福地重新闭上眼睛，轻轻地说，“没什么。”
　　欧亦泽轻轻地笑了笑，关掉床头的台灯，“那晚安喽！”
　　“晚安。”被子里传来模糊不清的声音。
　　欧亦泽突然收回向前迈出的脚，看了看床上罩着棉被的身影，倾身，躺了下去。
　　尹之沫一颤，全身有些僵硬着呆着，好不容易酝酿的热汗一下子全变成了冷汗。
　　欧亦泽感受到了尹之沫的颤动，略带歉意地急忙开口道，“不要怕，我，只是想躺在你身边，可以吗？”
　　尹之沫没有说话，犹豫了一下，起身，给欧亦泽腾出了一块地方，和一角被子，然后背对着他躺下。
　　欧亦泽拉过被子，犹豫了一下，轻轻把尹之沫揽进怀里，头轻轻地靠在她的头顶上，放缓着呼吸，黑暗中的那双眸子散射着熠熠光芒。
　　过了有一会儿，尹之沫转身，把头埋进欧亦泽温暖的怀抱中。
　　起初欧亦泽并没有感到异样，直到听到怀中的人吸鼻子的声音，低头，可是黑暗的一片中根本看不清她的表情，想要抽出去开灯的手却碰到了她脸上的一片湿润。欧亦泽有些担心地叫了一声“沫沫”却得不到回应，手刚触到台灯的开关就感觉到了怀中人的动了动。
　　“怎么了？”
　　尹之沫摇了摇头，把头继续往里钻了钻，双手环住欧亦泽的腰，压抑着的哭声在后背轻轻的拍打下渐渐释放了出来。
　　欧亦泽没有再追问，只是加紧着臂力，给着她无言的依靠。
　　尹之沫不知道自己哭到了什么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的，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身侧已经没有了昨晚揽着她的人了。
　　起身，洗漱，下楼，然后看见了那张温暖的面容。
　　欧亦泽刚摆好早餐就听到了楼梯传来的声音，抬起头，看着一脸淡淡笑意的尹之沫走过来，放下手中的筷子微笑着迎了过去，“还在想着该用什么浪漫的方式叫醒你呢？”
　　尹之沫娇嗔一笑，“好吧，那我再去睡个回笼觉。”
　　欧亦泽一把把欲转身走开的尹之沫收进怀中，温柔地说，“这倒不必，明天也是可以的。”
　　一股温热的气息扑在尹之沫的脖颈和面颊上，痒痒的，却也暖暖的。尹之沫在想，幸福其实并不需要太多的装饰，简简单单就好。只要有那么一个人，可以在你开心的时候陪你说说笑笑，可以在你难过时给你宽阔的怀抱，可以一起回家，一起买菜，一起吃饭，或许再幸运些，还可以一起牵手走下去，一起谈论以后的人生。
　　“欧先生，可以吃饭了吗？我已经很饿了。”尹之沫忍不住开口道，否则这个简单的拥抱恐怕还会有持续下去的节奏。
　　欧亦泽有些不舍地松开，低头，匆匆在那柔软的唇上印上一吻，心情大好地说，“开饭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