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心缘》夙筱匀cici

9、第九卷

　　第九卷
　　席间人等都到的差不多了，便由高总管招呼着大家一一晋礼。
　　镜月看着，心想自己所料不错，果真都是些攀比着珍贵的俗世宝贝，便也无心再看，只是与香阑谈志聊天品茶冷眼观着。她不由地侧眼看看不远处的高谈风，那人面容本就苍白憔悴却也不笑，眸子里满是平静，一波水也不漾，看久了便有些冷冽怕人了。镜月回过神，挪回目光恰巧看见盛凭正上前奉上贺礼。
　　“高伯父大寿，小侄奉姐姐之命献上这幅‘松柏南山仙鹤图’，姐姐与娘去山上为高伯父与爹爹祭祀祈福，故今日不能前来，望高伯父莫要怪罪才是。”正说着，下人们便抬上一幅巨大布帛，展开竟足足有两三米长，是一幅极其精致细腻的绣图，席间纷纷惊叹冯天笑的精湛绣艺。
　　“哈哈哈，松柏、南山、仙鹤均属长岁之物，难得了天笑这辛苦的手艺与不俗的心意，你回去跟她说，老夫很是喜欢这份寿礼，哈哈哈……”高树堂心情大好，挥挥手叫人将这布帛撤下去。
　　“小侄的礼物却要留个悬想，请在座于天色大沉之时再聚在这里共同观赏。祝高伯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盛凭说着恭恭敬敬地俯身作了个礼。
　　“哦？哈哈……冯兄可知令郎存了什么悬念呢？”
　　“老夫竟也被犬子瞒着呢，那我们便沉住气等晚上一同观看就是！”
　　镜月看着盛凭，恰巧他转身入席，正迎上她的目光便微微一笑。镜月心里一颤，红着脸移开了目光，她似乎从不能抗拒他眼角笑容间流出的满满柔情，可当日谈志那句“你的心上人可是另有其人啊……”却久久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那日谈志并没再多说，只推说夜色深了便即刻回了房，日后任镜月再明着暗着如何探问也没再问出半句来。说者无心，听者却把这话深深烙在了心里。
　　回过神来时已到谈志与香阑上前拜寿晋礼了，镜月突然想起什么，向一旁的弯弯递了个眼神，弯弯会意地点点头，二人便悄手悄脚地离开了席桌。
　　“爹爹大寿，愿爹爹福寿安康。儿子没二哥的本事寻来唐伯虎真迹献与爹爹作寿，腿脚也不便外出制备寿礼，倍感愧疚，特献上一曲为爹爹和在座各位助兴。”高谈风面色依旧无半分波动，缓缓执好他那柄上乘的玉笛，空灵悦耳的笛声即刻便充满了整个庭院，众人纷纷噤了声屏了气来听。谈风所奏是大家都没听过的曲子，众人也都是只为这美妙笛声所吸引，却无人留意高老爷面色动容，时而出神时而惆怅，似陷入了对过去深深的怀念与哀思。
　　那年还正值壮年的高树堂在凤阳游历，魂却被戏台上嫣然女子的俏丽面容与动人嗓音摄了去，可她却从不为他而动，亦不对他而笑，更不在意那双日日在她身后深情的眼神。偶然间听得她一人凭立江边吹奏笛曲，便正是现在谈风所吹的旋律。那年第一次听，他便深深陷了进去，竟再无一日脱身，那轻妙悠转的笛声，傲立风中的背影，都成了他眼中心中，唯一所念。日后的次次相见相处，他为她寸寸心动，明知她的情思并不为他，他却心甘拥她入怀，护她一世不再受风霜之苦。
　　你从不幸福，也不快乐。精致的妆容也不过是在遮掩寂寥的憔悴罢？不是在炫耀有多了解你，我从不了解你，才会因看不透你而失落这么多年。一切若只如初见，只消得远远望你便罢，绝不用自己一生挚爱做牢笼束着你，葬了你一世幸福。环枝，你可还在怨恨我吗？

　　一曲奏罢席间掌声雷动，大家只暗道这笛曲虽好却格外缠绵哀愁，放在这喜气洋洋的寿席之上只怕不够应景。却见高老爷竟双目泛红满面伤感，高望轻声唤了几声老爷他方醒过神来，抬抬衣袖匆匆拭去眼角闪着的泪光。见如此情景众人纷纷呆呆瞧着，席间陷入了片刻分外宁静的尴尬。
　　“儿子记得这是早年间爹爹教予儿子的第一首曲子，便在今日择了它来献给爹爹，想让爹爹听听儿子笛艺是否有所进，却不知竟招的爹爹伤心了。”高谈风依然不动声色地说着话，却是满面的傲然淡漠。
　　“风儿笛艺自然日日精进令为父欣慰……风儿有心了。”高树堂勉强笑着，语气中却有掩不住的倦意。
　　谁也不信方才高老爷的伤怀甚至一度落泪是因着为儿子欣慰感动，这其中，必另有什么典故罢。
　　“我们对这旁的倒是不懂，却把风儿的笛艺与孝心瞧得仔细，难得风儿有如此心意。哎对了，下面该轮到镜月了，这丫头又跑去哪里了？”随着高夫人的问询，众人纷纷四处寻起了高府这位良久未见的四小姐，倒也都暂时忘了揣摩方才所发生之事。
　　“回爹爹大娘，方才月儿还在儿子身旁啊，如今……”谈志与香阑四顾着回话道。
　　正在所有人疑惑之时，却见得一排身着红裙的丫头唱着歌走了过来，在庭院中间自成两排站定，恰好开出一条窄路。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老爷生日快乐……”众人从未听过这首生日歌的旋律，却忍不住在丫头们唱第二遍的时候拍着手轻声和了起来。这时，只见镜月推着个带轮的桌子，缓缓从窄路上走来，大家都探着头睁大眼睛看那桌上之物。那是一个三层圆形的类似糕饼一般的东西，却比寻常糕饼更大些，从下至上三个糕饼自大变小层层相叠，凑近了方看得清楚上面用果酱瓜果巧妙得点缀着，最上端一层更是缀着个大大的寿桃，最底层则像是用红色彩墨写着“祝愿爹爹福寿绵长”。
　　“女儿不像其他哥哥姐姐那样，可以备得什么昂贵的厚礼。女儿也不会说话，一番心意尽在这蛋糕之上了。祝爹爹生日快乐，福寿绵长！”
　　“哈哈，爹爹最喜欢月儿的贺礼了，这叫作……什么糕？”高树堂一扫方才的伤感之色，合不拢嘴得打量着眼前的蛋糕。
　　“这个……叫做寿糕，爹爹……”镜月一琢磨，转念便为这蛋糕易了名。
　　“好一个寿糕啊，取得高寿之美意，月儿真是好心思啊。”盛凭在一旁不禁赞叹。
　　席间欢声笑语不断，来人无一不被镜月这别致的礼物惊得瞠目结舌，也无一不对好似脱胎换骨的高四小姐刮目相看。只是无人留意席间有一人眯起狭长的眼睛，紧紧盯着眼前好似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女子，嘴角不经意的寒光动了动，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