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心缘》夙筱匀cici

5、第五卷

　　明皎的月亮悄悄挂上树梢，早秋的深宅里还能依稀闻得隐隐的蝉鸣。
　　此时镜月正悠闲地盘了腿躺在床上，见弯弯推门进来便一翻起身两眼放光地唤她：“哎，弯弯啊，又到说故事的时候了吧？”镜月本就不喜欢繁琐的礼数也并没有什么等级观念，只她主仆二人的时候便也从不拘礼，总爱缠着弯弯给她讲府上府下的事。
　　“那么小姐今儿想听什么故事呢？”弯弯奉上一盏暖胃的红枣银耳茶，笑眯眯地问。
　　“你……你就给我说说那位不曾露面的三少爷吧……啊……就是我三哥……”
　　弯弯早就跟镜月说过大少爷老练沉稳，一早便帮着老爷打理府上生意诸事；二少爷潇洒风流，喜欢畅游山水饮酒赏诗，就算老爷为他娶了少奶奶后也不曾定性，从前的高镜月便最爱跟这位二哥一起走山游水。除却这二位少爷，对府上几位姨太太和少奶奶的脾性镜月也都有所耳闻，只是这三少爷，弯弯似乎从来都轻描淡写一句带过，只说他身体不好不喜与旁人往来，加上今日家宴也未曾谋面，镜月心里对他便添了几分好奇和神秘感。
　　“三少爷有什么可说的啊，奴婢还以为今儿个小姐想听盛凭少爷的事儿呢！”弯弯狡猾地看着镜月笑。
　　“你这鬼丫头净胡说，我自然更应该关心自己的哥哥多些嘛。”镜月喝了口红枣茶，酸酸甜甜的香气立即在她口中酿了开来，她并没注意到，此时弯弯神情中掠过一丝转瞬即逝不易捕捉的不自然。
　　随即弯弯又马上沉了沉声道：“既然小姐喜欢听，奴婢说来便是。”方才语气中的玩笑口气此时却不见了，她接过空茶盏搁在桌上认真地说了起来。
　　“听府里的老人说，三少爷是在四姨太胎中八月时早产出世的，四姨太早些年生病伤了底子，身子便比旁人更虚弱些，在三少爷出世后不久便过世了，所以少爷从小身子也格外虚弱，老爷为锻炼他的体质便送他去山上的寺里习武，可是后来那寺一夜之间遭了血劫，被一把火烧尽了。三少爷当时并不在寺中幸而捡回一条命，可老爷将他接回府后他似是受了惊吓卧床不起，自那之后就患了瘫病，一直病怏怏的只能日日用汤药吊着了，请过多少大夫来探也瞧不好。性子也古怪了许多，终日将自己关在房中，日子久了大家都传言说他得了什么怪病，也有人说三少爷不祥，克了亲娘又克庙。说来也怪，老爷对这些传言倒并不往心里去，对他也不比对其他几位少爷那般严苛，反而大多事都由了他，也从不在礼数上拘着他，大约都是看在已故的四姨太面上吧……”
　　“那四姨太从前很得宠吗？”镜月听得津津有味，忍不住插一句。
　　“宠不宠的奴婢倒不懂，只知道这位四姨太曾是凤阳的一位花旦，老爷有一次去凤阳听了她的戏颇是喜欢便讨来做姨太太，这位姨太太刚来府里不久便有了身孕，竟比更早些入府的三姨太还快些，府上便难免有了些风言风语，可也有人说瞧着老爷对四姨太疼爱得很，也从不因那些风传疑她。明里大家都对四姨太和三少爷敬得很，只是有人妒着四姨太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恩宠背地里说叨几句罢了……”弯弯说到兴头上，竟忘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只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这么说来，大家是疑心三少爷不是爹爹的亲骨肉？”
　　“哎呀小姐，奴婢失言，奴婢该死，如今可不敢再多说了，被旁人知道可是要有人来拔奴婢舌头了。”经镜月一打岔弯弯才想起这是在跟小姐说话，可不是寻常丫头间的家长里短，自己妄议的是主子的亲哥哥和亲爹，再怎么也不该这么没规矩，于是心里便乱了，手心里也攥出了汗。
　　“傻丫头，你给我说了这么些，要拔你舌头也早拔了，还用等到今日吗？”镜月被弯弯惶恐紧张的模样逗得不禁发笑。
　　“小姐，这些都是奴婢在其他丫头姑婆间听来的闲篇儿，几句真几句假的奴婢也不会分辨便都拿来一并说给小姐听，奴婢只当故事说的，小姐也只当故事听罢了，否则奴婢十条命也赔不起啊。”弯弯觉得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心里虚得很，站在一旁战战兢兢地绞着手帕。
　　镜月看这情形，今日怕是也问不出什么了，又安慰了几句便打发了弯弯出去。待自己重新躺在床上，想起方才弯弯似是在推脱责任的话仿佛说的倒也在理，她左不过是个处世不深的侍奉丫头，本也不一定能看得清是非黑白，更何况什么话也都是在旁人嘴里听来的，多少人嘴中传过的话也真不知能有几分可信了。而她又隐隐觉得，这看似平静安宁的高府似乎并不如同表面这般波澜不惊，自己毕竟是21世纪见过不少世面的人，可不能胡乱轻信谣传而将自己陷于盲目之中，太多事还是要自己用眼去看，用心去判断的。

　　夜又沉了几分，雪白的雀鸟在笼里抖抖已生硬了的翅膀。男子逗了逗它，又重新将栓笼子的锁轻轻扣上。
　　“主子，奴才瞧着那四小姐这次病愈后似是真有些与过去不一样了。”
　　“哦？那倒是……哪里不一样了呢？”男子摆弄着精致的鸟笼懒懒地应着。
　　“性情像是不一样了，又或者说，她忘了以前所有的事，记不得旁人，也记不得自己是怎样的人。”
　　男子手一顿，随即淡淡地笑了笑：“那不是正好吗，也省下了我们许多功夫。”
　　“是，主子。方才那边又送来了，还是像往常一样……倒……？”
　　“倒！”男子声音并不大却十分果决，平静的没有一丝温度。
　　窗大开着月光照进来，静谧的月夜此时好像有了几分肃杀的凉意，笼子里的雀子轻轻抖了抖雪一样的羽毛。男子狭长好看的眸子里似是漾着水，却也似泛了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