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心缘》夙筱匀cici

18、第十八卷

　　这日天还没亮透全府的人便出发了，只留下高谈辉一人在城中打理府里和钱庄诸事。镜月与香阑、大少奶奶同轿，两位姨太同轿，另两个轿子里则坐着老爷夫人和高谈风，谈志与棋望则在最前面驭马同行。
　　一路颠簸，到达灵源寺时已近正午，众人纷纷劳累疲乏，下了轿子便恨不得先寻个地方歇歇脚，喝口茶。
　　“阿弥陀佛，施主一路辛劳了，老衲备了客房和斋饭，请各位先去歇息吧。”
　　“又来叨扰高僧，心中不免惶恐不安。”
　　“如若施主不嫌小寺清寒，且安心在此居下便是。尔等虔诚佛心，我佛倍感欣慰。”
　　“那便谢过高僧了。”高夫人双掌合十与寺中方丈互行敬礼。
　　这灵源寺位居深山之中，是高府早些年一手兴建扶持的，每年的祭祀祈福都是在这里举行，众人来到这里便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唯镜月倒是一心新鲜的很。自前日欣赏了一番笛乐之后，她心情便好了许多，再加上这几日一直称病在房中贪睡着，精神也似往常一般好了，想着既难得出府，便暂且忘了那些扰人心志的琐事，只当自己是出来游玩散心罢。
　　“三少爷腿脚不便，你们可要好生推着轮椅，格外仔细着脚下的路。老爷，我们先进去吧。”
　　一行人随着老爷夫人纷纷走进寺中，谈风坐着轮椅行在最后。因是居于山中，所以尽管寺前的道路早被多次精修过，却还是免不了有些坑坑洼洼、崎岖不平，使得这条路甚是难走。镜月正小心翼翼地提着裙子向前挪步，却听得身后似有人惊呼，转头一看那推着轮椅的小厮脚下一滑被道上的小石子绊了一跤，松开了握着轮椅的手，轮椅眼看就要向坡下滑去。这路虽不十分陡，却还有些坡度，若轮椅背对着坡面滑下去，必定会失去控制。更何况……镜月突然想起当日那人的话：“就算他有九条命，这次也是必死无疑……”
　　镜月的心不由一紧，为谈风捏了把冷汗。却见谈风倒并不惊慌，稳稳坐在轮椅上气定神闲地看着她，完全不顾此时已开始下坠的轮椅。他是知道这轮椅有问题的，也许这次也能像那日一般轻松脱身？况且，也许他的腿脚，根本没有问题！镜月的脑中白光一闪，是了，这便是这些天她一直在思索与逃避的答案——他的瘫病，很有可能是伪装的！
　　就在这出神思考的短短几秒中，轮椅已加快了其下滑的速度。，跌倒的小厮惊呼着“少爷，快救少爷……”，自己却因崴了脚而无法起身。前面众人闻得声音纷纷驻足回顾，见状却都一片惊慌，不知所措，一行人瞬时乱作一团……
　　他为何眼见着轮椅下滑却不采取任何措施？或许他不想让众人知道自己的秘密？可再向下便是更加崎岖、堆满石块的山路了，若中途轮椅倾翻，后果将不堪设想……镜月不容自己再多顾虑，一咬牙一攥拳竟奋不顾身地扑了过去死死拽住开始加速的轮椅，可凭她的力量怎能阻住谈风与轮椅共同下坠的重量，那轮椅反而因为多了一个人而更加快速地向下滑去……
　　镜月听见上面呼喊自己的声音越来越远，这次却难得没有失措的绝望感，她一抬眼竟看见一向面色平静无波的高谈风正一脸惊慌与诧异地看着自己，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尽显无疑。眼看离下面成堆的石块越来越近了，镜月想努力攀住脚下的沙土，却反而失去了平衡，整个身体几乎是挂在轮椅上向下滑，如果真的再向下撞上那些石块，她和高谈风还有那轮椅定会一并摔翻出去无一幸免。她隐隐听见身后有人正追下来，却有谁能赶得上轮椅下滑的速度呢？正当这时，镜月突然感到双臂一紧，竟是谈风牢牢抓住她的手臂，抱着她从轮椅上纵身一跃，然后又大力将轮椅推了出去，两人从地上翻滚了两圈便停了下来。
　　镜月心中长舒一口气，仰面躺着不禁笑了笑，自己真是福大命大，这几次三番遭遇死劫，却竟然每次都幸运地活了下来。
　　“你，为什么要救我？”谈风立即松开环着镜月的手臂，声音却是难得的颤抖。
　　“我怕你会死啊。”镜月看着他的样子突然觉得很好笑，只好忍住笑故作严肃地答着。
　　“你知道我不会死。”谈风刻意将声音压得很低很低，显得似有些沙哑。
　　“可是旁人不知道你不会死。”
　　“那为什么不揭穿我？”
　　这个问题却是难住了镜月，她看着他，犹豫片刻才道：“说实话，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不顾一切地来救你，为何明知你是个骗子却还不揭穿你……可是很万幸，今天你又救了我。”许是因为又一次死里逃生，许是因为终于说出了这些天一直为之烦心的话题，镜月觉得很轻松，慢慢坐起身来拍拍自己身上落下的土，却见此时一众人从上面赶了过来。
　　“阿弥陀佛，谢天谢地，幸亏你们二人无事，多谢佛祖怜悯庇佑。风儿，你此次幸运脱险，可要好好谢谢你妹妹如此奋不顾身地救你啊……见你们无事我便放心了，还要回去告知老爷，便先行一步了，劳烦棋大夫为风儿和月儿检查下伤势如何。你们，好生将小姐少爷搀上去，不得再有任何闪失。”
　　“是，夫人。”一众奴才经方才事故，个个诚惶诚恐，又见那推轮椅的小厮刚刚领了重责，便都小心翼翼低着头不敢说话，直到夫人离去，谈风和镜月的贴身侍从才匆匆跑了下来。
　　“小姐，您可吓坏奴婢了，您摔到哪里了没有？快教奴婢瞧瞧……”
　　“三少爷您没事吧？可是伤到哪里了吗，面色怎这般难看？”
　　“无碍，阿朗，把这坏了的轮椅拿去修修罢，你且背我上去。”

　　镜月由下人们搀着回到寺里的客房，这才发觉手腕上已被擦破了皮，双腿也有些隐隐酸痛。
　　“四小姐，这是三少爷差人送来的百合雪梨羹，说是要为小姐压压惊。”
　　“代我谢过三哥了。弯弯，收下罢。”
　　镜月漫不经心地活动着手脚，看也不曾看那羹碗一眼。待那奴才退下后弯弯又将羹碗奉到镜月面前道：“小姐，三少爷一向不爱与人往来，送东西更是少之又少，今日定是念及小姐的恩情，若不是您拖住轮椅救了他，想必他早已摔下山去了，所以虽不明说，要谢小姐也是理所应当的。小姐就趁热喝了吧，莫辜负了三少爷一番心意。”
　　镜月心中一琢磨这便也是，要论救命恩人还属牵强，可今日是自己救了他在旁人眼里却是不争的事实，难道他还能下毒害她不成？于是便接过羹碗，揭开碗盖刚要喝，却见那盖底写着一行小字，虽已被热气熏蒸得模糊了几分，却还依稀辨得清字迹：“欲知真相，戌时后谭。”
　　镜月手一抖，趁人不备悄悄将那行字抹去。看来他见已隐瞒不得，便要拉她入伙。结党营私的事自然做不得，可凭着她天生好奇的性子，倒真想去听听那真相究竟如何，就算哪天自己也被算计死了，便也能死个明白。只是，这后谭是何意呢？
　　“弯弯，你可知这寺附近，可有什么地方名唤后潭吗？”
　　“后潭？那许是指庙后面的一方空地了，那儿掘着一口井，又是在庙后面，故人们都习惯唤之‘后潭’，实则就是僧人们听经作宴的一块空地罢了。小姐怎的想起问这来了？”
　　“哦，没什么，只是方才听二嫂他们说的罢了。”镜月口上随便搪塞着，心中却暗暗下了决定。
　　戌时后潭，方知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