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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   第二章

      除夕过后,一道圣旨进了征北大元帅府。封秦胥为镇国公,正一品,总领西北军务,世代袭爵,可谓荣耀之至。
      只是明眼人都明白,这是皇帝削了他的兵权,囚在京都的说辞,任谁也都知道,哪有坐在京都里领兵的元帅。只是秦胥经营西北军多年,又有战功加身,以丞相沈穆为首的文官集团想要一举扳倒他的确是痴心妄想,也只能想到这么个折中的法子,先把他从西北军里隔绝出来。
      秦胥似乎完全不想去争辩,只是默不作声的把偌大的西北军拱手相让,甚至还特地去问了枢密院,把手里的事务一项一项细心交代给继任将领,更是给皇帝递了个折子,举荐了几个良将,姿态摆的好极了,连一心找茬的御史们都没了下嘴的地方,日子着实消停了一阵。
      大齐太平多年,皇帝既然已经起了削权的念头,自然不会再扶植另一个秦胥,这位大人便只能带着一溜的虚衔出发去了北面。
      送走了来祝贺的同僚,秦胥回了后院。推开卧房的门,一股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
      锦被里的女子脸色苍白,睡的并不安稳。秦胥回身坐到榻上握着女子冰冷的素手,女子似是有所觉般的睁开眼睛,先是笑了笑,又轻轻握了握秦胥的手,秦胥爱怜的理了理女子的额发。
      “老爷,夫人该喝药了。”
      秦胥皱了皱眉,起身打开门,接过秀丽女子手中的药碗,道了声有劳。女子羞赧的垂下头,对秦胥福了一福,露出雪白脖颈上优美的曲线。
      “老爷言重了,这是奴婢分内的事。”
      “如玉姑娘是陛下跟前的贵人,末将怎敢劳烦姑娘贵手。”
      女子脸色白了一白,美眸幽怨的看了秦胥一眼,伸手要拿回药碗,被秦胥不着痕迹的避开,她的脸色愈发难看,只能又福了一福,音色也哀婉起来。
      “陛下指了奴婢来侍奉老爷和夫人,奴婢每日只能如此游手好闲,老爷这是要断了奴婢的活路啊。”
      秦胥皱了皱眉,无视女子凄婉的样子,冷淡的转身回了屋里关了门,又悄悄靠近窗子向外窥视,直到女子啜泣着走远才坐回床边,那碗药被他扔的远远的。
      床上躺着的女子看着他懊恼的神色不禁笑起来,苍白的脸色有了一点红晕。
      “何必这么为难她,也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我信不过。”
      女子心下默然,她自然知道夫君信不过的从来都是那位帝王心术深沉的皇帝,她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抬起手理了理秦胥的领口。
      自四年前小儿子降生,她便一直病着,那时秦胥还在从北面回拔的路上,即使后来遍访名医也无力回天,只能这样日复一日的虚弱下去,如今更是成了这般样子。
      秦胥拉过女子的手包在掌心里,脸上满是愧疚。
      “若是当年我……”
      “我从未后悔有阿远这个孩子。”
      秦胥看着妻子温和坚韧的眼神还要再说什么,窗外一阵孩童的笑声把女子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秦胥叹了口气,起身打开房门。
      外面站着一大一小两个少年,小的那个一阵风一样扑了进来,熟门熟路的踩着矮凳趴到床边,大的那个还记得恭敬的喊一声父亲,眼神却不断去看榻上的女子。
      秦胥拍拍大儿子的肩膀示意他进去,便跨出门去,打了个手势,一个人影从角落里走了出来,垂手站在他身边。
      “派出去的人有回音了吗?”
      “阿一已经寻到医谷主人的行迹,正赶去滇南。”
      秦胥点点头,眼角瞥见屋里的小小孩童小心翼翼的挨着母亲,扁着嘴正手舞足蹈的比划着什么,大的少年抓着他的腰带防着他滚下去,女子温柔的笑容让秦胥心下没来由的一软,只能背转过身去,眼角却望见光秃秃的树枝间那一角屋檐,心下却又是一黯。
      “絮儿可好?”
      “长小姐一切如常。”
      秦胥捏紧拳头一下一下砸着手下的围栏,这次无论如何也不再让步了。

      转眼入了夏,皇城里一日热过一日,雍华殿在西北角上,白日里晒的厉害,夜里自然就闷热,燕无咎粉嫩嫩的脖颈上起了痱子。
      青蕊每日都给小主子泡药澡也没见有什么起色,倒是红蕖翻了一回子医书说拿荷叶泡水洗澡也许有效,青蕊自然就急吼吼的去采来荷叶,细细的洗了几回的确有些用处,于是便准备再去一回。
      燕无咎小孩子心性,可是平日里红蕖看管的严厉,眼巴巴的望着雍华殿外面开的正好的花儿,实在眼馋的很,于是偷偷去求了青蕊,这个小婢女实在不忍心拒绝,就带着他一起去了。
      园子里的荷花正是盛开的时候,熏热的风一阵阵吹过来带上了荷花独有的清冽气味,青蕊把燕无咎安置在岸边,就近掐了一支脆生生的莲蓬拿给他玩,自己就在不远处挑着合适的叶子采下来。
      燕无咎一个人坐着玩了一会儿,黑漆漆的眼珠打量着四周,远远的一阵女子的娇笑顺着风传了过来,好奇的望过去,葱绿的柳枝垂下来遮住了视线,燕无咎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忙碌的青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乖巧的留在原地耐心的等着,不多久,那边的人已经转了道弯走过来了。
      走在前面的女子粉面朱唇,一身装扮华贵尊荣,众星拱月的挪着莲步,身边的侍女不知说了什么恭维的话,女子矜持的笑了笑,眉眼嘴角都是得意,凤目流转间看到了独自坐在岸边的燕无咎。
      小孩子粉圆可爱,一双灵动的眼睛纯然的望着她,女子心下欢喜就冲着这边轻轻抬了抬下巴,有眼色的婢女立刻巧笑嫣然的走过来,弯下腰对着燕无咎伸出手。
      “这是哪里来的小娃娃,长得真水灵,快过来见过娘娘。”
      燕无咎盯着堪堪就要碰到自己的手,向后挪了挪,一个青色的身影已经挡在了他的身前。
      青蕊先是在侍女伸出的手上盯了一眼,虽然眼神淡漠,但是那个侍女还是讪讪的缩回手,青蕊这才蹲下身子将燕无咎的衣摆整理好,又恭敬的对他行了一礼,柔声说道:
      “殿下,这位是荣贵嫔娘娘。”
      燕无咎站起身蹒跚着步子绕过脸色已经青白的侍女,对着美艳女子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
      “无咎见过荣母妃,荣母妃安好。”
      荣贵嫔先是一愣,一时没想起宫里何时有了这么个小娃娃,又仔细打量了一番,渐渐在燕无咎的眉目间找到了另一个女人的痕迹,她的目光落在燕无咎腰间那块碧透的玉坠上,脸色忽然阴沉下来。
      当年怡贵妃携着忠正侯长孙女的尊贵身份和艳丽无双的面容刚进宫便封了怡妃,只是那时皇后还位主中宫,她也一直乖巧,众人也都相安无事,直到南边进贡了一块翡翠原石。
      皇后怀着身孕被禁了足,那时已经是皇长子生母的荣贵嫔也被牵连着连降两级失了宠爱,而最后,这块翡翠还是落在了一直置身事外的怡妃手里。
      这件诡秘的往事被荣贵嫔视为奇耻大辱,此时再见到这块翡翠自然心下怒极。这个孩子居然是那个贱人的儿子,贱人就是贱人,就算死了也阴魂不散。刚刚还觉得玉雪可爱的小脸现在怎么看怎么可恶,恶毒的话自然就抢出来。
      “本宫当是谁,钦天监说你命里克母,你这声母妃莫不是想置本宫于险境?”
      燕无咎听不太懂荣贵嫔的话,但是他敏感的察觉出这个女人并不喜欢自己,一时不知该怎么回话。青蕊笑着走上来,冲着荣贵嫔福了福。
      “奴婢给贵嫔娘娘请安,九殿下年岁尚幼听不得这些重话,还请贵嫔娘娘宽善。”
      荣贵嫔听她一口一个贵嫔,心下已经恼了,她伴驾多年却始终无法封妃,这已经是她的一块心病,当年若不是被怡贵妃打压到尘埃里,膝下的大皇子也不至于跟着不受重视,好不容易熬到贱人死了,如今居然被贱人一个小小奴婢教训羞辱,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美艳的脸都有些扭曲。
      “牙尖嘴利,喜儿,给本宫掌嘴。”
      刚刚被青蕊吓退的侍女领命走上来,一脚踹在青蕊膝上迫使她跪在地上,喜儿俊俏的脸上满是报复的快意,不过是个不得宠的皇子的婢女有什么好得意的,手高高扬起甩了一个响亮的耳光,一丝血痕立刻顺着青蕊的嘴角流下来。
      “荣娘娘为什么要打青蕊!”
      荣贵嫔退到阴凉里,早有人搬了椅子来,她手里拿着一柄小玉锤慢慢敲着脸颊,听见燕无咎问话,似笑非笑的睨了他一眼。
      “陛下最看不得皇子豪奢无度,你还年幼,下人不懂规矩也自然,本宫替你管教下人罢了。不过,你也该学着懂事了,来人,把他身上那块翡翠摘了。”
      “娘娘万万不可,这是慧怡淑皇后的遗物,摘不得。”
      青蕊向前膝行几步,把燕无咎护在身后。荣贵嫔重重拍着身下的扶手,脸色已经阴沉透了。
      “皇后?就她也配!祸国殃民的贱人!贱蹄子敢冲撞本宫,给本宫打,直接打死了!”
      喜儿离的最近,当先一把揪住青蕊的头发一个巴掌就要落下来,一个小小的身影猛的撞上来,虽然力道不大,却把喜儿撞了一个趔趄,等她好不容易站稳脚跟,低头对上小娃娃眼睛里的凶狠,一时也被唬住,毕竟是正牌的皇子,她可不敢动手。
      荣贵嫔正在气头上,见喜儿停了手不耐烦的哼了一声,正要说话,燕无咎走到她的面前,仰起小脸说道:
      “荣娘娘,你是不是不喜欢无咎,要不然怎么连父皇的话也不听了呢?”
      荣贵嫔先是一愣,接着就变了脸色,当年这个孩子出生就克死了母亲,皇帝曾经下了一道旨意让她看顾这个孩子,虽然是为了安抚忠正侯府,她也并没有真的去照顾这个孩子,但是皇帝的旨意也没有收回去,一丝冷意爬上了她的后背。
      再看燕无咎那张脸,五官得自那个让她厌恶到极点的女人,一脸的尖酸刻薄,而那双有些狭长的眼睛,怎么看都像极了那位让她打心眼里惧怕的夫君,还有自然天成的皇家贵气,这个小娃娃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妖怪。
      荣贵嫔打了个哆嗦,突然把手里拿着的玉锤狠狠朝着那张脸扔过去,燕无咎避无可避的被击中眉骨,血立刻顺着稚气的额头流下来,触目惊心的鲜红色让众人都吓呆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青蕊,她挣扎着爬起来,一瘸一拐的奔过去,抬起小主子的下巴止血,伤口有些深,让她一时不敢轻举妄动,焦急之下回头厉声对一众人喝道:
      “都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传太医!”
      “都站住!”
      准备去喊人的小太监一下子停住,不知所措的看着自己的主子。
      荣贵嫔已经从慌乱之中镇定下来了,美艳的脸也只是有些苍白,仿佛刚才失态的并不是她。描画精致的凤眼慢慢环视了一圈,所有人都不得不低下头,最后她的目光落在面前狼狈的主仆身上,慢慢勾起一抹笑意。不过是个不成气候的小娃娃罢了,就算是那个贱人的种,能不能活过成年都难说,又有什么可忌讳的。
      “本宫教你皇子的本分是看得起你,如此目无尊长哪里有半点规矩,来人,把那块玉佩摘了。”
      不顾青蕊的苦苦哀求,一个小太监扑上去一把扯下来恭敬的承给荣贵嫔。荣贵嫔轻描淡写的一挥手。
      “砸了。”
      碧透的翡翠在青石上摔的粉碎,脆生生的声音好似仙乐一般,荣贵嫔心中的那口恶气终于出了,居高临下的冷笑一声。
      “都听好了,今个儿的事别让本宫在别处听见,若是那些嘴上拴不住的走漏出去了,别怪本宫不客气!”
      众人哗啦啦跪了一地,愈发显得中间两人的弱小无依。荣贵嫔满意的一甩衣袖当先走了。
      喜儿冲着青蕊狠狠啐了一声,捡起地上的玉锤急忙跟上去,手脚麻利的把血迹擦干净双手承给主子。
      荣贵嫔拿眼角看了看,玉锤上一线血色让她心下愠怒,一巴掌甩在喜儿的脸上,把玉锤也打飞出去。
      “贱蹄子半点用处也没有!”
      喜儿急忙跪在地上,心下极为委屈,羞红了脸使劲绞着衣角。
      荣贵嫔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转身盯着那把玉锤看了一会儿,一丝冰冷的笑意爬上嘴角,和颜悦色的冲喜儿抬抬手。
      “起来吧,我这也是怨你不争气。给你个差事,把这把玉锤拿去赏给素贵人,就说是给她的三皇子安眠的。”
      喜儿震惊的抬起头,对上荣贵嫔笑盈盈的脸,只得道了声是。
      待荣贵嫔施施然的走远了,喜儿才哆哆嗦嗦的爬过去捡起玉锤,这才看见上面沾着的血丝,急忙拿衣袖去擦,可是怎么擦都擦不干净,就像血已经融进去了,简直就是诅咒。
      喜儿吓的死死咬住袖子,大滴大滴的眼泪涌出来,可怎么也不敢哭出声,她这样的奴婢,命也不是自己的,主人要她死她怎么敢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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