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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   第三章

      青蕊带着燕无咎回到雍华殿,远远看见一道嫣红的身影立在殿门口。
      没有预想中的责骂,红蕖只是一言不发的给两人上了药仔细包扎了,又拿走了被青蕊小心收集回来的玉佩碎片。
      青蕊哄着燕无咎睡下,因为受了不小的惊吓,小手始终紧紧拉着她的衣袖,青蕊爱怜的摸着他的额发,直到燕无咎发出绵长的呼吸,她才挨着床脚坐下抱着膝盖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红蕖捧着那块被砸碎的玉佩跪在养心殿外面,皇帝听说了也只是挥挥手并未理会。胡全儿出来回话顺带着劝了两句,热辣辣的日头晒得他头晕,便急忙进去伺候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小锦偷偷找到胡全儿耳语了几句,他的脸色立马就变了,趁着弘羲帝闭目养神的空闲出了殿门,在看见红蕖身前青石板上那一大片血字后,一直四平八稳的脸上满是震惊,连手里的拂尘都险些掉在地上。
      “你这小蹄子要造反不成!在这里见了血可是要抄家灭族的!”
      红蕖苍白着脸,冷汗不断冒出来,她捏起一块碎片重新把粘连起的伤口割开,血珠啪嗒一声滴在石板上,然后慢慢抬起美艳的脸对着胡全儿笑了笑。
      “胡公公,奴婢只是想请您老人家通传一声罢了。”
      “你这是在威胁咱家不成?”
      “奴婢不敢。”
      胡全儿冷哼一声,手一挥,立刻有小太监抬着水桶和刷子过来,麻利的刷洗着地面,红蕖直挺挺跪在那里,脏污的水溅到脸上也不在意。
      袖着手看了一会儿胡全儿便扭头走了,他身边跟着的小锦走上来接过红蕖一直捧着的碎片,红蕖对着他的背影俯下身子,额头重重磕在脏水里。

      “陛下,您该歇歇眼了。”
      弘羲帝搁下手里的笔,随手拿过热腾腾的毛巾擦了擦手,胡全儿眼明手快的递上香茶,见皇帝脸色还不错,他双手呈上了那把碎片。
      皇帝瞥了一眼,眉峰轻轻皱起来,胡全儿小意的提醒道:
      “是那年南面的贡品,贵妃娘娘的旧物。”
      “怎么碎了?”
      “九殿下带着的,听下面人回话,说是荣贵嫔娘娘看着刺眼,给砸了。”
      胡全儿瞄了一眼皇帝的脸色,又接着说下去。
      “九殿下身边的宫女说九殿下伤着了,不大好,老奴想着毕竟是皇家血脉,所以斗胆来请旨。”
      “老九……”
      弘羲帝似是想起了什么厌烦的事情,把茶杯重重扔到桌子上,茶水都泼了出来。
      “这点小事也来烦朕,你看着办去。”
      胡全儿急忙跪下谢罪,弘羲帝不耐烦的挥挥手。
      “跟个孩子使性子,真是没点母亲的样子,去跟她说,老实在宫里思过,朕不想见到她。”
      胡全儿退出来,不断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小锦急忙过来掺住他。胡全儿喘了口气,指着远远跪着的红蕖刻意拔高了嗓门。
      “把这个不懂规矩的贱婢拖下去重重的打。”
      看着红蕖被拖走,胡全儿对小锦使了个眼色,小锦立刻会意的跟了去。胡全儿把拂尘一甩,脸上全没有刚刚的气急败坏,施施然的宣旨去了。
      能不能躲过这一劫就全看造化了。

      青蕊醒来的时候已是傍晚,看燕无咎还睡着,便悄悄推开房门,偌大的雍华殿安安静静的,她寻了一圈没看到红蕖,也并没有在意。
      直到天黑透了,一个面目清秀的小太监敲响了雍华殿的宫门,青蕊才知道红蕖出事了。
      把奄奄一息的红蕖安顿到房里,脱下衣衫青蕊才看清了她的伤势,后背到大腿全都是血淋淋的的伤口,青蕊的嘴唇都哆嗦起来,急忙追出去拦住来送人的小太监询问。
      小太监打了个手势示意青蕊噤声,把跟来的粗使太监都赶到一边去,才引着青蕊走到墙下。
      “小的叫小锦,青蕊姑娘什么也别问,只照看好人便是了。”
      说着拿出两个青玉瓶子和一张药方递过去,细细嘱咐了用药方法,末了又悄悄加了一句。
      “红蕖姑姑的腿怕是不好了,今后也是药罐子来养,只是这药的忌讳也多,说不得哪里用差了就是毒药,您可要上点心。”
      青蕊推开房门,浓重的血腥气刺得她眉头微皱,靠近了床榻,她才听清床上的人微弱的声音,似是要水。她急忙去端了水来,小心喂红蕖喝了。看着女子毫无血色的脸,青蕊叹息一声,打开一只青玉瓶子,将琥珀色的药膏细细抹在伤口上。
      冰凉的药膏让火辣辣的伤口不那么疼了,红蕖的精神好了些,才慢慢把事情挑拣着说了,末了闭上眼睛。
      “主子对胡全儿有恩,今次倒是他放我一马。”
      “是,胡公公指了徒弟送姐姐回来的。”
      “算他有良心,我的伤太医怎么说。”
      “别的都是皮外伤,只是腿上的伤怕是不好,说是今后都要养着,走路可能不大顺畅。”
      红蕖猛的扭过头,盯着青蕊。
      “我成了废人?”
      “都是说不准的事,姐姐安心养伤就是了。”
      看着青蕊年轻俊俏的脸上那一抹极淡的敷衍,红蕖一把扯碎帷幔,巴掌就要招呼到青蕊脸上。正在这时,房门被推开,小小孩童揉着眼睛跨进门,张口叫了一声青蕊就跑上前来。
      青蕊心下一惊,也不理会红蕖,急忙伸手抱住燕无咎要往外走,却被红蕖叫住了。
      “殿下你过来。”
      “姐姐……”
      “闭嘴。”
      燕无咎好奇的望着床榻的方向,伸出两只小手晃了晃。青蕊无法,只能松开手让小娃娃过去。
      纱幔里面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拉住燕无咎的小手,上面还沾着几处血迹,接着红蕖那张惨白的脸也露了出来,布满血丝的眼里满是怨毒,直直盯着燕无咎的眼睛。
      “今日我所受的罪都是替你受的,因为你弱小,没用!你一日不长进,就一日被踩在脚底下,你要报仇!为你母妃,你的外祖报仇!知道吗!”
      燕无咎已经完全吓呆了,只能哆哆嗦嗦的点头,连眼泪都流不出来,青蕊扑过去,使劲扳开红蕖捏的死紧的手指,把燕无咎抱在怀里,破天荒的对着红蕖大吼:
      “他还这么小,别忘了,他是主子的孩子!”
      红蕖痉挛的趴在床上凄厉笑着,伴随着不断咳出来的血,状若疯癫。
      “你疯了!”
      青蕊死死护住怀里的孩子,踉跄着退到门口,红蕖忽然止住尖利的笑声,支撑起身体,冷厉的眉眼直勾勾的盯着瑟缩在青蕊怀里却还是盯着自己看的燕无咎,伸出手轻轻点了点自己的额头,又指了指青蕊,慢慢勾起笑容,只是这个笑惨然的更像哭。
      “没错,他是主子的孩子,所以他注定不会碌碌无为,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该教教他怎么活下去了。”
      青蕊忽然挺直了脊背,第一次直直的注视着红蕖的脸,那种居高临下的视线让红蕖很是不舒服,不过很快,青蕊就率先收回了视线,低头安抚的蹭了蹭燕无咎的额发,笑的安稳。
      “我不会把小主子交给你的。”
      “你会的,别忘了,他是主子的孩子。”
      青蕊脸上的笑容一僵,飞快的打开门走出去,直到把红蕖的冷笑关在门后她才垮下肩膀。
      红蕖说的对,总有一天,这个孩子会学着去复仇,总有那么一天,她会心甘情愿的把他送回红蕖身边,如果她不放手,这个孩子,会死。因为要他命的,是那位九五之尊,她始终记得那时皇帝说的那句话,他要这个孩子赎罪,赎他母亲的罪,不死不休。
      燕无咎一直安安静静的靠在青蕊身边,看着这个他最喜欢的婢女忽然泪流满面,他伸出圆润的小手摸了摸那些眼泪,接着环抱住女孩子的脖颈,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就像这个女孩子一直对他做的那样。
      “青蕊不哭,青蕊不哭。”
      青蕊胡乱擦着脸上的泪水,手忙脚乱的抱住小小的身躯,心下一片柔软。她暗自发誓,一定,一定要护着这个孩子周全。
      只是,青蕊没有想到,那些来自这个深宫的伤害会来的这么快,这么惨烈。

      喜儿死了。
      吊死在自己的屋子里,还在闭门思过的荣贵嫔吓出了癔症,皇帝不得不解了她的禁足,让她暂时住进了昭和殿旁的兰郁宫。
      事情查来查去也没有结果,只知道喜儿那日在院子里冲撞了一位贵人,回来就变的疯疯癫癫。究竟冲撞了哪位贵人,奴才们私下里嚼舌根,渐渐知道了是雍华殿里那位九皇子。便有那好事的说起钦天监的判词,华盖垂顶之命,一出生克死母亲,克的外祖家家破人亡,那么个小小婢女冲撞了可不是命都没了呢!
      谣言越传越邪乎,接着三皇子的生母素贵人也病倒了,太医诊了半天也诊不出来,后来荣贵嫔身边的一个小宫女说出了那柄玉锤的来历,太医才终于找着个办法自然抱住不放,纷纷说这是上面沾染了血气,素贵人天天用着才害了病。沾的是谁的血?你知道吗?
      谁的?
      雍华殿那位!
      谣言在整个深宫里暗潮汹涌,只是最尊贵的那几位都没当回事,下面的人也都只是嘴上逗着乐子,到了雍华殿门口都绕着走,就怕沾上一点点邪气。
      直到有一天,三皇子跑到大皇子跟前闹起来,说母妃们就是被那个贱种给害了,大皇子脾气出了名的暴躁,当下就带着一群奴才打上门来。
      青蕊苦苦拦着,结果被大皇子一把推到地上,三皇子趁机凑过去踩了一脚,燕无咎听到声音跑出来,一眼看见了立刻就凶起来,冲过去就要厮打。
      雍华殿年久失修,门口那株老桃更是无人打理,枝干铺的大了,恰巧有那么一株朽烂了,偏偏就在这天掉了下来,直接砸在还在啸叫的三皇子头上,血立刻就下来了。
      几个孩子哪见过这阵仗,立刻吓呆了,三皇子甚至都忘了哭,还是奴才们反应的快,七手八脚把自家主子抬回宫去。
      素贵人只这一个儿子,伤成这样心疼的要命,哭哭啼啼的去求见皇帝,恰巧荣贵嫔也正为了大皇子受惊的事在跟皇帝闹,一时整个宫里炸了锅,连一直不问世事的太后都遣了人来问。
      皇帝终于动了火气。
      一问之下,所有的事都指向了燕无咎,弘羲帝把嫔妃们都赶走,屋里只留了胡全儿伺候着。他独自端坐在龙椅上,沉默了良久,才让胡全儿把前几日红蕖送来的那把玉佩碎片拿过来,又端详了一阵,随手写了张字条丢在上面,挥挥手让胡全儿拿走。
      直到退出昭和殿,胡全儿才偷偷瞄了一眼字条,立刻抽了一口凉气,随即无奈的摇摇头,只能亲自去跑这一趟。

      红蕖被青蕊搀着跪到殿前接旨,听完旨意之后震惊的抬起头,膝行几步要开口,胡全儿冲着她摇摇头,指使着小太监解了燕无咎的发髻,打散了头发,刀光一闪割下一把头发,又有人抬来一个火盆,胡全儿捏了一束头发扔进去,立刻被火舌卷走了,空气里都是一股子怪味。
      燕无咎还有些懵懂,青蕊的脸已经没了血色。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皇子的发肤更是妗贵,这样当众被削发无异于斩首,是一辈子的耻辱,就算往后要封王封地都会被人诟病,永世不得翻身。
      胡全儿见烧完了指使着奴才们捧了火盆和剩下的头发转身欲走,红蕖急忙膝行几步扯住胡全儿的衣摆,询问那些头发还要做什么。胡全儿叹了口气,伸手把燕无咎扶起来,替他拍干净衣摆上的灰尘,才慢慢重复了皇帝那道旨意的后半段。
      当众焚烧,驱邪。

      等到人都走了许久,青蕊才拉过燕无咎,仔细将他散乱头发盘好,又整理好了他的衣摆,才牵着他走到红蕖面前直直跪下去,重重叩在地上。红蕖沉默良久,手指慢慢握紧,玉片锋利的棱角割破了她的手指。
      半晌,她才站起来,也不去理会还跪着的青蕊,只是拉起燕无咎的手,一步一步走回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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