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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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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当年秋天,太后亲自为英亲王指婚,整个京城都为这桩婚事欢天喜地,迎亲的队伍足足有三里长,英亲王府张灯结彩迎来这位地位尊崇的当家主母。
燕云琼母妃是大月国公主,当年秦胥在北面把大月国打的支离破碎,老单于只能将女儿嫁到大齐来求得喘息的机会,所以这位公主虽然身份高贵位分也高,但是蛮夷贡品的身份却是无法改变,早早的便郁郁而终,燕云琼便送到了宁淑妃膝下抚养。
宁淑妃待他不错,只是他一直醉心温柔乡不思进取,后来跟着睿亲王,性子收敛很多,那份过人的聪慧慢慢展露出来,睿亲王一度将他倚为军师,只是睿亲王那人生性多疑,对这个兄弟始终存着猜忌。
宁淑妃因着前次大伤元气,对燕云琼多有拉拢之意,这次求得太后指婚,更是以母妃的身份全权打理了婚事,婚事办的热闹隆重,太后对她多有倚重。
入冬不久,肃亲王王妃诞下男婴,这个孩子是弘羲王朝第一位皇孙,更是长子长孙,地位自然尊贵。弘羲帝龙颜大悦,亲赐名岚沅,按着祖制从岚从水,又赐了一个元字,以示垂爱。
荣贵妃特地去请了太后懿旨,把小皇孙接进宫里照料一段日子,每日遣了人去给弘羲帝说小娃娃的趣事,说了几次,皇帝下朝之后就去兰郁宫坐了坐。隔了几日又去坐了坐,夜里也宿了。
后宫里自当年怡贵妃之后再无专宠,皇帝对谁都没什么情分,荣贵妃伴驾最久,如今竟渐渐一枝独秀起来。
至此,两位亲王之间的势力割据在前朝后宫再次达成微妙的平衡。
宝亲王燕云瑞是在入冬之后回的京城,回来的时候,身边带着一位面罩白纱的女子,一时京城里流言四起,都说这位丰神俊朗的王爷遇着位美若天仙的奇女子,一颗心都被夺了去。
消息渐渐传进宫里,传到了诸位娘娘的耳中,然后传到了太后的耳中。宝亲王被一道懿旨传进太后宫里,半晌没能出来,自然有好事的小太监小宫女把消息走漏了出来,说是太后老人家发了好大的脾气,宝亲王到现在还跪着没起来呢。
后来太后拗不过宝亲王,也着实心疼这个孙儿,就叫回去闭门思过,说什么也没松口两人的婚事,而且听说,太后已经叮咛了几位高位份的嫔妃为宝亲王物色王妃,几个宗族都纷纷遣了女眷进宫周旋,一时满京都的妙龄少女似乎都一起怀起春来。
请帖递进雍华殿的时候,燕无咎正和秦远切磋着一套掌法,听了青蕊的转报,难得露出了点真心实意的笑意。
“老四倒是难得的倔一回,只是不知是个怎样的美人能套牢他那么个人。”
想来此时的燕云瑞一定苦闷的很,怪不得会来邀燕无咎喝酒。秦远也笑起来,拿过请柬,手一翻看到下面还垫着一张。
“平亲王府也递来了帖子,都是邀你去喝酒。”
“哦?这倒是巧。”
“先去哪个?”
“老三最近过的也不顺心,不过现在那么多眼都盯着呢,我自然是去老四那里。”
燕无咎随着小厮在宝亲王府里转了一阵,便见到了坐在水榭里喝闷酒的燕云瑞。燕无咎制止了小厮的禀报,拎着酒坛坐到燕云瑞的旁边。燕云瑞对着他涩然的笑了笑,便自顾自灌了一杯酒下肚。
燕云瑞这些年在外面东奔西走,整个人都瘦削挺拔的厉害,眉目间那种沾染浓重风霜气的神采倒是与京城里的诸位皇子相去甚远,只是对燕无咎的胃口。
燕无咎把带来的酒坛搁在面前,拍开酒封,一股浓烈的酒气溢了出来,燕云瑞的目光终于被吸引了过来。
燕无咎笑了笑,把燕云瑞的酒杯撇到一边,招呼侍从换上大碗,洋洋洒洒的满上推到燕云瑞面前。
“尝尝这酒,比那小家子气的醉玲珑强多了。”
燕云瑞端过去,先是抿了一口,热辣的滋味让他眉头一皱,接着便豪气顿生,仰头就把那满满一碗灌了下去,温润的面颊上立刻腾起一片红晕,嘴里大喊着痛快。
燕无咎干脆把碗丢开,就着酒坛灌下一口接着递给燕云瑞,燕云瑞大笑着接过去也灌下一口,两人你来我往,话不多说,只是痛快的喝酒。
等一坛子烈酒见了底,燕云瑞抱着空酒坛眼神有点发飘,只是偶尔闪过的精光倒是一点不落的被燕无咎看在眼里。燕无咎拍了拍酒坛,喷着酒气声音自然就高了。
“四哥,你知道这是什么酒吗?”也不等燕云瑞回答,就自顾自的说下去,“这是‘仙人醉’,是边关的酒,男儿自当纵横四海,饮这天高海阔酿出来的酒,味道如何?”
“天高海阔……”
燕云瑞嘴里念叨着这四个字,突然低低笑起来,伸出手使劲拍着燕无咎的肩膀,声音透着豁然开朗。
“好一个天高海阔,九弟,多谢!哥哥记着了。”
转眼就到了除夕,依着礼制,皇宫里摆起了家宴,诸位亲王携着自己的王妃双双赴宴。
英亲王的新王妃当真是端庄秀丽的大家风范,眉目间一派婉约,燕云琼更是对她关怀备至,伉俪情深的模样让太后和淑妃欢喜的很。燕无咎坐在远处打量了一番陆月笙,伦样貌确实是顶尖,只是欠了点风情,看不出别的好来,燕无咎看了一会便转开了视线。
宝亲王燕云瑞与那位女子一同出现在大殿时,负责唱和的太监也哑了声不知该如何称呼。
燕云瑞没有理会,只是携着女子双双跪在皇帝和太后面前,行了三叩首大礼。之后,燕云瑞不卑不亢的挺直脊背,声音里透着股一往无前的决绝,对着九五之尊和太后阐释了自己的意愿之后便不作声了。
一时热闹的大殿里安静的很,谁都有眼色的静默不语,只拿着眼角瞄着帝王的脸色。
太后面色铁青的盯着这个最为中意的孙儿,气的说不出话来,而弘羲帝只是沉着脸轻轻拍着座椅的扶手,声音不辨喜怒。
“此女子身份的确与我皇家相去甚远,与礼不合。”
“父皇,沁柔确是儿臣心头挚爱,儿臣今生非她不娶。若父皇和皇祖母不允,儿臣自会带着妻子浪迹天涯。”
“老四你这是在威胁朕。”
“儿臣不敢!”燕云瑞俯首再叩,一脸诚挚的望向弘羲帝,“儿臣知皇祖母与父皇对儿臣的爱护之情,也实在愧于忤逆圣意,但是沁柔是儿臣认定的妻子,儿臣只能远远离开京城,才不至于再惹皇祖母和父皇生气,请父皇成全。”
“罢了,”弘羲帝的脸色缓和了许多,转身向着太后倾了倾身,“母后,老四这样子真是像极了他母亲,咱们就权当成全解忧未尽的母子之情,准了吧。只是,此女子身份低微,万万做不得正室王妃,只做个侧妃吧。”
太后嘴唇动了动,似是想再劝阻皇帝,但她素知自己这个儿子杀伐决断的个性,只能用劲拍着手下的座椅,站起来拂袖而去。
“阿瑞你真是糊涂!哀家不管了!”
燕云瑞还要说什么,但看到弘羲帝似笑非笑的表情,只能叩首谢恩。
自始至终,那个叫做沁柔的女子一言不发,双眼只是专注的看着燕云瑞,似乎别人、别的事都不在她眼中。
元宵节过后,宝亲王府简素的办了这场喜事,与年前英亲王大婚的风光实在不可同日而语,来道贺的宾客也只是宝亲王素日交好的几位世家公子,其余几位亲王也只是依礼送来了贺礼,人却都避嫌着没到场,只有燕无咎与秦远二人来喝了喜酒。
燕云瑞一定要认燕无咎做媒人,燕无咎推脱不掉,便承了一双新人的敬酒,新王妃甚至还特意对他行礼道谢,倒弄得燕无咎颇为惶恐。
待一双新人入了洞房,燕无咎和秦远便告辞出了宝亲王府,两人也不骑马,只让小太监牵着远远坠在后面。
两人沿着街道慢慢走着,等到身后的热闹已经听不到了,燕无咎对着夜里冷清的空气呵出一口白气,身边的秦远变戏法一样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手炉递了过去,燕无咎歪着头看了那个手炉一眼,接过来顺手揣到怀里,一股暖意便流淌在全身。
燕无咎舒坦的眯了眯眼,手一伸便捞到了秦远温热的手掌,攒在手里就不撒手了,秦远挣了挣没挣脱,又回头看了看跟在老远之后的侍从,便放任着燕无咎的亲近,只是勾起嘴角漫不经心的说着闲话。
“我那一坛酒倒是被你借花献佛了,也不见得谁来拉我做媒人。”
“这不是还有一坛嘛,等你什么时候想喝了,咱们就拿出来。”
“我可不指望,送到你手里的东西还能拿回来不成,那可不是你九皇子的作为。”
“阿远你就取笑我吧,你送我的东西我自然是珍之重之,只是这次的事非你那坛酒不可啊。”
秦远轻轻哼了一声,语气认真起来。
“你这么做倒不怕陛下和太后对你起疑?”
“太后那边倒是不一定会知道是我在怂恿老四,至于我那个父皇,他又何曾对我放心过。倒不如光明正大的做,也多少能换个耿直单纯的名号。”
“你还是觉得老四的赢面更大?”
“没错,别看老大和老二现在争得你死我活,可他们不想想,老四的出身并不比他们差,太后又喜欢他,而且,父皇是什么人,他不会容忍儿子们在他眼皮子底下争他的皇位,他们现在的所谓势力,那都是父皇能容忍的范围之内,若是惹恼了他老人家,十条命都不够。反而是老四,出身、学识、见识样样都算得上出类拔萃,又是那样的性子,在父皇跟前的地位自是不一般,可笑老大老二为他人作嫁衣裳而不知。”
秦远点点头,燕无咎这次的作为倒是有点兵行险招的意思,成了,便如现在这般,既卖了个人情给宝亲王,又在太后皇帝跟前狠狠的削了他的地位,自然让宝亲王在皇帝那里有了嫌隙,燕无咎自己说不定还能捞到个真性情的评价。若是败了,就是个忤逆天意的大罪过,谁也扛不起,这场豪赌却是胜的漂亮,归根结底还是燕云瑞那般纯良的性子。
秦远不无惋惜的叹了口气,惹来燕无咎疑惑的一瞥,不过很快,燕无咎就想起了件事,凑到秦远耳边絮絮叨叨的说着。
“阿远,青蕊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你知道,她和红蕖对我来说就是长姐,红蕖已经不在了,青蕊我自然要上心。”
“你倒是舍得。”
“就因为这样,我才更不能误了她,我几时才能出头,十年还是二十年,她跟在我身边实在是没有出路。”
“你问过青蕊的意思没有。”
“没有,所以我才来求你,你挑的人我才放心。”
秦远不置可否的哼了声,便低下头不说话了,燕无咎也不多说,只是拉着秦远的手又紧了紧,对着冰冷的空气无声的笑了笑。
“等到开春的时候,咱们再去看桃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