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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沉浮起落尘嚣间 (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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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冢里的日子过得很快,两个人的日常简单朴素,模糊了时间。在叶冬辰还未觉察的时候,朱清梅发来的一张大红色的请柬提醒了他,他长大了。
给他带来这个消息的是杂货商冷风,跟在他身边的毛驴已经换了一头更加年轻力壮的小家伙,但名字却依然叫做复仇。
“啊......”叶冬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清梅姐姐竟要嫁人了啊。”
在他的印象里,朱清梅还是那个活泼的小姐姐,青涩纯真,大大咧咧,一怒之下可以举起一张案几朝别人砸过去。被她砸得最多的人就是邝永雄,然而她现在竟然就要嫁给他了。
“这可是桩好姻缘,”冷风嘴角上扬,“邝家大郎是个厚道人,朱娘子必不会吃亏。”
“可不是,”叶冬辰将请柬翻来覆去地看,“朱姐姐才不会吃亏,邝大哥才舍不得让朱姐姐受委屈哩......啊,婚礼会在满陇西村举办!”
“很近,对吧?”冷风递给他一串糖葫芦,“那么,你要不要去观礼?”
叶冬辰接过糖葫芦,想了想,道:“当然要去!”然后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可是,要送什么礼好呢......”
“你能去,朱娘子就会很高兴了,”冷风道,“他们什么都不缺。”
叶冬辰摇了摇头:“朱姐姐对我很好,什么都不送,感觉不太好。”
冷风便摸了摸他的头:“真是个好孩子。”
叶冬辰便忍不住脸红了。他很容易因为一些小事害羞,他人的称赞和关注令他不好意思。冷风总喜欢抓着这个机会欺负他,当然,叶冬辰根本不知道他是故意的。
所以他只能难为情地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地抓住冷风的手:“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冷风便笑眯眯地停住了动作:“嗯,你不是小孩子了。”
这话说得极没诚意,叶冬辰脸红得更厉害了,嘟囔道:“冷风大叔,你就别羞我啦。”
冷风笑了笑,就拿开了手,转移话题道:“藏剑山庄日益鼎盛了呢。”
叶冬辰不明所以:“嗯......我不知道,不过,藏剑山庄一定会越来越好的吧?”
“还真是有信心呢,”冷风的笑容很古怪,“不过,到目前为止,也没有什么不好就是了。”
叶冬辰一下子就皱起了眉头:“会有什么不好吗?”
“啊......这个,”冷风顿了顿,忽然收起了那古怪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正经了起来,“这就要看大少爷敢不感兴趣了。”
叶冬辰闻言一愣,回过头,就见叶英静静立在自己身后。
他抱着一把古朴的乌鞘长剑,不知将对话听去了多少。微风卷起他乌黑的发,他乌黑的瞳孔深沉凝重,什么都映照不出来。他看着冷风的眼神平淡地就像在看草木山石,仿佛对方是一件不能交流的器物。虽然叶英待人彬彬有礼,进退有矩,但是在大多数人看来......他太死寂了。
叶冬辰却从来不这么觉得,他知道叶英是在神游天外。他眼神一亮,出声唤道:“阿英哥哥!”
叶英这才如梦初醒,眼神慢慢有了焦点:“嗯。”
冷风便袖手行礼:“见过大少爷。”
“不必多礼,”叶英歪了歪头,“你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
“不过是些小道消息罢了。”
“请说。”
冷风便单刀直入道:“大少爷可还记得,数年前,太平公主涉嫌谋逆被诛,党羽尽戮?”
叶冬辰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道:“竟是这等军国大事!难道,藏剑也牵扯其中?”
冷风微笑:“小冬辰不必惊慌,牵扯进去的不是藏剑山庄。”
听冷风这么一说,叶英便明白了。
“龙井,梅家,”叶英道,“梅老庄主......同宫中往来甚密。”
“不止,”冷风补充道,“梅家的小儿子梅剑雄和少帝李重茂,可是莫逆之交啊。哦,当然,”冷风的语气冷漠而嘲讽,“李重茂早已不是皇帝了。”
叶冬辰不是第一次看见冷风用这样冷酷的态度说话,可依然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冷风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他总是用调笑的口气谈起天下大势,就像谈起碗里的饭食一般。他说出那些大人物的名讳时,不带一丝尊崇,相较之下,他对他的毛驴还更尊重一些。
话又说回来,一个会把毛驴取名为复仇的人,又能简单到哪去。
“神策军就要开过来了,藏剑山庄还是小心点好,不要因为是世交而被抓住了什么把柄,”冷风又恢复了笑容,用轻佻的口气告诫,“我想他们很乐意给藏剑山庄也按上个谋逆的名头......毕竟近年来,藏剑山庄进项颇丰,不是么?”
叶英想了想,微微抬头:“多谢。”
“不用。”
“不过,”叶英有些疑惑地问,“你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告诉父亲,而是要告诉我?”
“成人的决断总是比较无趣,我想看看你会怎样做,”冷风回答道,“而且.....两者比较起来,显然小冬辰比较可爱,不是么?”
朱清梅婚礼的那天,半个藏剑山庄的人都到了。连叶孟秋都匆匆忙忙赶来喝了杯喜酒,然后又匆匆忙忙离开了——这是喜事,捧场是礼数。哪怕平日里再怎么威严的主家,也会给新人们一个面子。有来有往,才显亲厚。
红色的双喜贴在窗台和房门上,红色的绸缎扎在木柱和房梁间,喜气洋洋的氛围妆点了整个村庄。小孩子大呼小叫偷点心吃,发现了的大人不痛不痒地骂几句便随了他们去;男人们聚在一起划拳喝酒,时不时发出一阵阵哄笑和叫好声;女人们拿着各式各样的礼,互相调笑着在厨房里忙碌,一点也不拘束。
叶冬辰一到,便被新娘子给抱了个满怀。他的脸被埋进了朱清梅的胸口,一下子就脸红了,挣扎着离开。名云嫂眼尖,一下子就发现了他的不自在,大笑着又抱住了他。
这下可是真的喘不过气来了。好在名刚嫂来催新娘子上妆换新衣,这才把他解救了出来。
一得空,叶冬辰赶紧跑到了叶英的身边,周围的空气便瞬间降了温。没人敢闹大少爷——叶英长得好,让人一看就产生轻拿轻放的想法。至于叶晖和叶炜就没那个气场了,虽然年纪小,却被一帮藏剑弟子们哄得灌了好几杯黄汤下肚。
“大、大哥,这酒还、挺好喝的,”叶晖说话的时候舌头都有些打结了,“你不试一试吗?”
叶英摇了摇头:“喝酒会伤身。”
话音刚落,叶炜就灌了一杯酒给叶冬辰。叶冬辰从没喝过酒,第一反应就是皱起了眉头。
“好难喝!”他哭丧着脸道,“苦!”
“这才是男人喝的东西!”叶炜明显也喝高了,“吃得了苦,才是男子汉!”
“这是两回事吧!”
过一会儿,酒精上了头,叶冬辰也开始晕乎了。他的眼神比平时更加懵懂了,眼眶内水汽满满,一个摇晃,就撞上了叶英的背。
“痛痛痛痛......”他捂着鼻子,又因为教养而不肯大呼出声。
叶英转过身,叹了口气,手指碰了碰他的鼻子。
“酒是极好的东西,也是极坏的东西,”叶英低声道,“不要让自己被感觉迷惑了判断。”
“为什么人会这么喜欢这种让人晕乎乎的东西?”
“因为,对很多人来说,太清醒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叶英干脆伸手掐上了叶冬辰的脸,像揉面团一样揉了几下。他接下来的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心里明白,却又无计可施。简直是,折磨。
“让人只想逃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