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长大》虚有其表

2、她很坚决

　　我被阳光晃醒，耳边听见有人在激烈的争吵，我试图让自己对开这让人恼火的声音，但这声音从四面八方包围着我，随之还有枪声和音乐，我努力睁开眼睛，才发现是电视机里还在播着《亮剑》，李云龙带着独立团的战士和日本鬼子搏杀着，我看看四周，房间很凉快，这凉爽来自墙上的空调，另一张床上躺着王超。他睡的很香，看着窗外的阳光，屋内凉爽的气流更让我觉得惬意，但很快就被锥子扎着一般的头疼和胃疼所取代了，起床后，我闻到衣服上浓烈的酒精味道，刺激着我冲到卫生间狂吐，吐着吐着，有人在拍着我的后背，还递来一杯水，“为一个女人，至于这样折磨自己嘛，又不是世界末日。”王超的话是好意，换做我是他，也会这么说，可说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想到林薇。我再次感觉到心痛。
　　“咱们怎么住在宾馆了？”
　　“你还说呢，昨天你的样子太吓人了，玩命的喝酒，一开始我还想，喝吧，一醉解千愁，谁知道，你又哭又闹，差点跟旁边桌的人打起来，我赶紧结账把你弄走，可你一路上跟疯了一样，一会儿哭，一会儿大喊，还冲到马路中央要拦车，我看你这样，回了宿舍也不可能消停，干脆就到宾馆，正好宾馆里有空调，你还能睡得舒服点，要是在宿舍那种闷热的环境下，你肯定得生病。”
　　若干年后，想起王超说的话，真的觉得兄弟情可贵，在那样的夜晚，除了父母，还有谁会关心一个醉鬼会不会生病，只有好兄弟。可惜，那时我还是沉浸在失恋的情绪中无法自拔。
　　看我清醒了，王超让我休息一下，他先回学校了。我送走了王超，去浴室洗去了身上散发的酒味和汗味。出来时，看到了手机上的未读信息，“今晚一起见个面吧。”是林薇发来的。我兴奋的跳了起来，她回心转意了吧，也许她就是考验一下我，看看我能不能为她付出，我要证明给她看，为了她，我愿意做任何事，绝不是说空话。
　　晚上，我兴冲冲的来到和她约好的餐厅，她还没到。恋爱三年了，一直都是我等她，男人嘛，得有风度，让女人等自己像什么样子。记得第一次认识她时，是在学校的餐厅，她勤工俭学在餐厅兼职给人打饭。我在她那里买了一碗粥，她像夜莺一般好听响亮的声音让我着迷。但当时只是觉得，这个打饭的小女孩很可爱，可临走时一回头，却让我深深的记住了她，她就在食堂的窗格里，一只手拿半个馒头，另一只手端着一个小碗，碗里是小米粥。不知为什么，我站在食堂门口看了好久。
　　过了几天，我在教学楼里见到她，才知道她和我是一个系的，我开始在她经常出现的地方等她，却不敢上前打招呼，生怕自己的莽撞会让她产生厌恶。后来，我开始上她选的选修课，慢慢的，慢慢的，找藉口坐到了她身边，借笔，问时间，那些不经意的谈话和微笑，都收藏在我的记忆中，成为我美梦的内容。直到要到了她的电话号码，一起吃饭，一起逛街，一切都顺理成章，在一个街心公园里，周围是花草的香气，我吻了她，她轻轻的咬住了我的舌尖，调皮的笑笑，然后说：“以后你就是我男朋友了，你要保护我，不能欺负我，不许骂我，更不能凶我，还有，我不喜欢等待，不要让我等你。”我笑着答应，继续吻住她薄而小的嘴唇。
　　林薇坐在了我面前，眼神只和我交汇了一霎那，接着又垂了下去，转而说道：“点菜吧，今天我请客，点些喜欢吃的。”
　　我满脸笑容，即使感觉不对劲，感觉很别扭，我依然笑着：“我请吧，等你挣到工资再请我。”她刚刚和一个中学签了约，做语文老师，没有编制，每月工资600元，如果不是和她姐姐住在一起的话，这些钱她省吃俭用一个月都不一定够。为这件事，我跟她争吵过，如果去北京，可以找到比这个好得多的工作，为什么要接受这种薪酬呢？沉默、冷战，我再次服了软，可我心里始终想不通，留在这个破败的小城市有什么好呢，为了照顾父母？可去了北京也不是不回来了啊，在北京发展好了，照样可以把父母接过去。
　　“别，还是我请吧，和你这三年，咱们每次吃饭都是你请，今天，还是我请吧。我有钱。”
　　这三年，每次出来吃饭，都是我花钱，我的钱并不多，每月只有500生活费，可我知道，她更紧张，她的生活费，是每半个月或者十天回家一次，家里给她100元钱。我听她说过，其实家里本不想让她读书了，多年前的一次生意失败，让她家遭受了很沉重的经济负担，家里一共三个孩子，姐姐早已从卫校毕业，当了护士，上高中的就是她和弟弟。她爸爸满面愁容的说，要不，让弟弟考大学吧。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吧嗒吧嗒的掉眼泪，她知道自己没资格要求家人让自己读书，考上好大学，不去了十分可惜，可她只考上了市里的这所大学，一个在五年前还只是专科院校的师范，在这座城市里，人们对这座大学不重视，经常会教育孩子，你要不好好学习，将来就去本地师范念书了，出来连工作都找不到。她很努力了，可高考成绩就是那些，这已经是她复读一年后的成绩了，她知道，自己的水平，也就这样了。家人没再说什么，而她也做好了不再上学的准备。就在这个暑假，她弟弟小宁做出了一个决定，让姐姐林薇去上学，自己不再读书，去外地学习剪头发，尽快工作。她父母都不同意，男孩子，既然考上了高中，说什么也该去考大学。可小宁执拗的一言不发，林薇想劝他，可看着弟弟，却不知该说什么，又一次沉默的掉眼泪。小宁笑着抚摸她的头：“林薇，你得好好学习啊，将来当个老师，我孩子还要进你的学校呢。”林薇破涕为笑：“死孩子，连个二姐都不叫。”
　　林薇就这样上了大学，拿着家里东借西凑的学费，带着家里的希望，也背负着巨大的心理压力。我总说，我知道她的压力，可从心里想想，我从未曾真正理解过。
　　现在，我听到她说要请客，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三年都是我请，今天她请，什么意思呢，散伙饭……
　　想到这三个字，我心里涌起一阵寒意，就这样散了？难道这三年的感情，就这么散了？

　　“薇薇，这不是散伙饭吧？”
　　林薇不敢直视我的眼睛，只是浅浅一笑，这笑容，太假了，假的几乎让我看到她的眼泪。
　　“张恒，咱们不说这个好吗？”林薇试着叉开话题。
　　可我偏偏不是这种性格，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打破沙锅问到底，你不高兴了，一定要说出来，你郁闷了，一定要吵出来，绝对不能闷着。可林薇不是这样的，所以我们两个总是一个在争吵，另一个，默默的生闷气。我怎么能这么不明不白。
　　“说吧，你不是在电话里说要各走各的吗？是不是想分手？”
　　“张恒，我都说了，咱好好吃饭，别说这个……”
　　“不说就是不分手，是吗？”
　　沉默，惯例的沉默。林薇什么也不说，低着头，和每次吵架的时候一模一样。
　　“你说话啊，为什么要分手？咱们能不能不分手？”我提高了声音。
　　“张恒，咱能不吵架吗？各走各的有什么不好呢？你去你的北京，我在这教书，这就是我们的生活。”
　　“我可以留下来，我可以留在这里，北京我不去了。”我说出了心里一直在想的话。
　　林薇的眼睛湿润了，泪水越聚越多，一齐冲了出来，顺着脸颊流到了她的脖子上，她以前一直是这样的哭，没有声音，却十分伤心，我笑称她是水龙头，这次，她的哭不是委屈，也不像是感动，更多的，像是无奈。
　　她摇摇头：“张恒，你去北京吧，别孩子气。”
　　“不，我要和你在一起，我想过，只要和你在一起，在哪都是最幸福的。”我抓住了她的手。
　　林薇把手抽出来，擦擦眼泪：“别这样了，张恒，你就好好的过自己的生活吧。”说罢在餐桌上快速的放了钱，起身离开了餐馆。
　　我追出了餐馆，拉住林薇，忘情的吻住她，嘴里含糊不清的说：“我真的爱你，我只要你，别离开我。”
　　林薇起初抗拒，后来泪流满面的回应着我。我以为，一切都好了，她回心转意了。但结束了这一吻，林薇紧紧的抱抱我，在我耳边说道：“希望你比我幸福。”
　　说罢摆脱了我，打车离开了。只留下我，呆呆的留在街上，看着街上人来人往，不知不觉，泪如雨下……
　　我不想回宿舍，那种湿热和胸闷的感觉会让我更加伤心，我在一间便宜的快捷酒店开了房间，把空调开到最大，用冰冷的气流把感情的伤口凝结。可无论怎么样，头脑里始终都是林薇的样子，那些平凡的点滴往事，此时成了最可怕的利器，滴滴点点，刺入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