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女传》漫漫烟暖

8、梅府佳婿

　　梅心他们回到临琅客栈时，老板娘霍娘正倚在门口，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店里的客人调侃，那妖娆姿态着实是身经百战的人才能显现的。
　　看到梅心，霍娘立刻眉开眼笑，扭着身段就迎了上来，远远望去，秦笑觉得倒真像那么一回事。
　　像极了是来迎心上人的。
　　“可是要庆贺一下？”
　　霍娘上来便是这么一句，眉眼间都是笑意，就这么直直盯着梅心，看得秦笑几分心惊肉跳。
　　恐怕是露骨了点吧。
　　“庆，自然是要庆的。”
　　笑着回应，梅心朝霍娘伸了三个手指，霍娘仿若早就知晓，笑得眉眼都弯了，上前一把勾住梅心的胳膊，笑道。
　　“行行行，我就知道你那点心思，走走，去里面，东西我都准备好了。”
　　看着霍娘挽起梅心便朝客栈走，秦笑不禁哑然，微微张大嘴，朝一旁神情自然的成刚看去，终于没忍住，说出了口。
　　“这也招摇了点吧？”
　　就算是彼此倾心，情难自禁，可看在这世道尚且有众多人不能理解这种关系的份上，也该避忌一下，难道她们真的已经只看得到彼此了么？
　　见秦笑已然开始有些狰狞的脸，成刚虽然莫名，但没有开口询问，而是快步跟上梅心她们，生怕在他还没明白的情况下就身首异处。
　　看秦笑的情况，怕是有点走火入魔了，不知她练得是什么内功，下次一定要提醒一下她，生命诚可贵，练功还只是其次。
　　成刚当然不明白秦笑那点心思，在他看来，他只要看得懂梅三小姐的脸就行了，就好比此刻，梅小姐明显是由晴转阴，更有狂风暴雨的趋势，此时不躲，更待何时！
　　正想往后退，成刚就听到梅心阴测测的声音传来。
　　“成刚，放狗。”
　　狗？成刚眨了一下眼，以为自己听错了，这里哪来的狗？
　　“梅三，我已是你未来夫婿，怎么还这么冷淡呢。”
　　挡在楼梯口的男人微微笑着，毫不在意梅心的态度，倒是径自牵起了她的手，望着她的眉眼，几分心疼的模样。
　　“累了吧，听说你们是连夜赶来的，又在李府折腾了一番，肯定是累了。”
　　梅心冷着一张脸，将手从他手里抽出，也不过多纠结于他的自来熟，而是扭头看向身旁的霍娘，异常冷静。
　　“霍娘，什么时候你店里阿猫阿狗都能进来了。”
　　一愣，霍娘似乎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可精明如她，很快便反应过来，噙着笑问道。
　　“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在下凉城墨家，墨郝仁。”
　　“哦……”
　　霍娘口中的这个“哦”字明显有些抑扬顿挫，而她脸上的表情更似偷了腥的猫，要多暧昧有多暧昧。
　　“原来是墨少爷，久仰大名，我常听梅三提起你。”
　　“霍娘！”
　　梅心瞪视着那个有些兴奋过头的女人，脸上的冷静有了龟裂的迹象。
　　“我还不知道原来梅三常常提起我。”
　　脸上的笑意浓厚，墨郝仁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让旁人看来，他对梅心确实是倾心有加。
　　“墨郝仁！你到底来这里干什么！”
　　有些不耐，梅心虽然已经极力压低了声音，但还是能听出那股浓浓的怒意。身后正研究客栈桌椅的成刚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心中不免又开始嘀咕。
　　真不知道为什么，他家小姐明明可以在别人面前表现得游刃有余，可每次墨家少爷一出现，还没开始说什么，她就破功了，完全似点着了的炮仗，炸不死墨少爷，却偏偏炸死一堆无辜的人。
　　“我这不是尾随娘子而来，怕你在李府吃亏。”
　　对于梅心的怒意，墨郝仁依旧不甚在意的样子，反而是几分兴致高昂，调戏得很是愉悦。
　　一旁看着的成刚胆战心惊，而霍娘则是饶有兴致地观战。
　　她对这个墨郝仁是真的久仰大名了，自从她认识梅三以来，就无数次从她口中听到对这个人的咒骂，倒也不是多恨，多数时候更像是被招惹得气不过，想要把他大卸八块。
　　想到这，霍娘嘴角的笑意更是藏不住。
　　其实梅三骨子里也就是个小女人，平日里在外虽然表现得异常乖戾跋扈，但偶尔也会像个讨不到糖吃的孩子，因为得不到，所以就越要想着法子得到。唯独在墨郝仁这个人身上，梅三似乎从未讨到过便宜。
　　可现在看来，她怎么觉得墨郝仁更像是那个讨糖吃的孩子，而梅三倒是别扭着不肯给了。
　　“成刚！秦笑呢！”
　　这句话梅心差不多是吼出来的，因为此时那个讨不到糖的孩子正一只手摸上她的脸，甚至有一路向上摸的嫌疑。
　　成刚惊讶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哪还有心思回答梅心的问题，只是恰好那个被点名的人已收拾好心情，进来了。
　　“找我？”
　　不明情况，秦笑只是在听到自己的名字才恍然回应。
　　“把这个男人从这里丢出去！我把我爹珍藏的金谷酒给你！”
　　秦笑眼睛一亮，正想是哪个倒霉蛋这么好心给她这个机会，她已经觊觎那坛酒很久了，无奈梅老爷就是不肯松口。可秦笑才一转眼，就看到了墨郝仁，眼见两人的暧昧姿态，她迅速将眼神投向了霍娘，而人家不过是笑着观望，毫无吃醋的迹象。
　　“梅三你身子很热。”
　　墨郝仁突然皱眉说道。
　　众人不禁腹诽，肯定是被你气得。
　　“你生病了。”
　　眉头越皱越紧，墨郝仁说出这句话，周围几个人才恍然回神，慌忙围了上去。
　　“我没病，你胡说什么！”
　　不耐烦地挥挥手，梅心此刻只想好好坐下喝杯水，匆匆赶路这么久，又紧接着去了李府，她确实有些累了。
　　“别闹，你看你额头烫得。”
　　墨郝仁一手扶着她，一手贴在她的额头，脸色很不好。
　　“成刚，你去叫个大夫来，秦笑，你去打盆热水来，霍娘你带我去她房间吧。”
　　吩咐完，墨郝仁就一把抱起梅心，朝楼上走去，搞得众人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各自做事。
　　霍娘若有所思地望着前面那两人，耳边尚有梅三不甘的叫喊，以及墨郝仁好声的哄骗。
　　“假好人你放我下来！”
　　“到了就放你下来。”
　　“你滚！为什么要跟我来这里！你是我的狗腿吗！”
　　“我是你夫君。”
　　“你放屁！我没同意！”
　　“梅老爷已经同意了。”
　　“那、那个老头子！他胆大包天！”
　　“他只是慧眼识佳婿。”
　　“我呸！就你还……”
　　声音戛然而止，霍娘有些惊讶地歪过头，想透过那道挡住的背影看看怎么回事，可还未探头，就听到梅三更加有力的叫喊。
　　“墨郝仁！你找死！”
　　低低的笑声从墨郝仁口中传出，似又对梅心耳语了几句，顿时再没有任何声息，直到霍娘将墨郝仁带入房间，梅心也只是埋首其中，仿佛真的是累极了。
　　大夫很快就被请来了，那个看上去已经五六十岁的老头被成刚一路拉来，气喘不止，本想先坐下喝杯水，歇歇气，可他前脚刚进门，就又被人一把抓住拖去看病，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差点要了他的老命。
　　其实不过就是有些发热之症，开些平常的药便可，可那在旁盯着的公子偏偏说要他开些补药，说床上躺着的小娘子体质虚。依他看来，这小娘子的身子骨恐怕比常人都好，光看她朝他吼那句的力道就可窥一二。
　　他不过就是说了一句，这位公子对自家娘子可是少见的体贴，她怎么就能突然吼出那句，我不是他娘子，吓得他这把老骨头差点没厥过去。
　　如此中气，就算不用药，大概也是能自愈的，还用什么补药，果真是贵人事多。
　　饶是满腹牢骚，看在银子的面上，老大夫还是心甘情愿地开了药方，再是加了副消火气的药。看这家娘子气血旺了点，怕是有伤身子。
　　这才送走了大夫，秦笑和成刚便也找了借口走得远远的，而霍娘则因客栈事宜也不作久留，本来她倒是有看戏的念头。
　　一间屋子就这么剩下墨郝仁与梅心两人，一个淡然拿捏着盛粥的碗，一个紧紧抿着嘴望天，目不斜视，相对无言。
　　“再不喝，粥就凉了。”
　　温柔的声音传到梅心耳中，怎么都是刺耳两字，莫来由就是一股火气。
　　分明这男人并没有惹着她，可一旦听到他的声音，她就是有气，一想起八岁那年的宴飨，那股气就更是噌噌往上冒，怎么也停不了。
　　没错，当初最先招惹的人是她，可是谁让他那时候多管闲事，非要给人指条明路，她与他井水不犯河水，各走阴阳道也就罢了，偏偏他要犯她，那也就怨不得她想着报复一事。
　　彼时看他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一副温温吞吞的模样，好像也是很好欺负的，谁知道那一切都是表象。几番口舌之战，她竟是一分颜色都没占到，生生被他笑着逼到角落，惹了一肚子的火气不说，还让旁边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少爷小姐耻笑，这才让她动了推他入水的念头。
　　现在想来，那时候的自己断然是小孩子心性，而人家早已是小狐狸一只，又怎么斗得过，到最后还不是落得个被人看笑话自己却落荒而逃。
　　“你若不喝，我也自有办法让你喝，只是方法恐怕你会不太喜欢。”
　　带着一丝调侃的声音终是打断了梅心的游神，她睁着眼，望着上方的纱幔，脑中思量，不知最近这墨郝仁是不是被妖魔附身，不然怎么说的话做的事怎么都魔化了呢？
　　“看来你是不介意。”
　　说着话，梅心便听到那人放下碗的声音，正不明所以，眼前便是墨郝仁陡然放大的脸，俊俏的脸庞满是祸害人的笑意，似是温柔无害，实则内有乾坤。
　　这人的心思，她从来看不懂。
　　“墨郝仁，我对你无意。”
　　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话，梅心看到墨郝仁的笑容有一瞬的停滞，他停下所有的动作，就这么直直看着她。
　　宛若所有一切都静止了，两人四目相对，谁也不再开口。
　　过了好一会儿，梅心才听到墨郝仁淡淡一声叹息。
　　“可惜我对你有意，梅三，我对你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