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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温顺的老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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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梅心的兴致很高,即使是赶了一天的路,她依旧梳洗了一番,领着秦笑和成刚就赶去了李府。
秦笑是没有看到临琅客栈的那一幕,自然不知道梅心的兴致究竟从何而来,而心里跟明镜似的成刚又有苦难言,只能一路沉默尾随,期望着这次别闹出太大的动静。
也是奇怪,梅心一路表现得很淡然,就算进了李府,她也是谦卑有礼,让成刚看了胆战心惊,秦笑看得一头雾水。
什么时候梅三也有大家闺秀的这一面了?
站在梅心身后的两人各怀心思,听着梅心的吩咐将早已准备好的礼物拿出。
偌大的厅堂,每个人的表情都不尽相同,冷漠的,平静的,愤怒的,鄙夷的,可谓一枝枝头百花开。唯有梅心噙着笑意,表现得落落大方,不失仪态。
“李大人,这次小女是代替家父来道歉的。”
冷冷一撇,望向低眉顺眼的梅心,李景生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此事可不是道歉这么简单,到如今这地步,你父亲竟还只是派你一个小女子来,真是看低了我们李家。”
闻言,梅心不过淡淡转眸,示意身后的成刚将梅老爷亲笔写的致歉信呈给李大人。成刚会意,自怀中掏出信件,走上前将其奉上,表情不卑不亢,只是转身之时,投给了李景生一抹同情的眼神。
也不知道这个李大人身体是否如他家老爷那般硬朗,禁得起三小姐接下来的打压,他是真不忍心看着一个老人家就这么被气死……
“家父近来为二姐之事伤心过度,已在床上躺了多日,实在不宜远行,只能修书一封,派小女前来当面谢罪。”
梅心面露伤感之色,言语间不乏悲戚,仿若梅老爷当真已病入膏肓,将不久于人世。顿时,李景生的表情缓了下来,分明是露出了几分得意之色。
“此事确实荒唐,也是家门不幸,出了这等□□,难怪梅老爷如此伤心,同为人父,老夫自是明白,幸而我家简儿为人磊落,处事端正,前途更无量,不会为此事多加恼怒,只不过是老夫气不过,我李家好好的清白之户,竟被如此坏了名声。”
似是说到愤恨之处,李景生重重拍了一下桌子,一旁的李夫人似乎也是没想到他会有这么一出,被吓了一跳。
反倒是梅心淡定得很,点了点头,迎合道。
“那是,此事确实是家姐的错,为李府添了不少麻烦。”
“岂止!为此我家简儿还大病一场,花了不少银两请神医来看过。”
话到此处,一向鲜有表情的秦笑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讲了那么久,这才是重点。
“此等小事自然是我梅家承担,李大人不必担忧,家父甚至有意将青州的一些生意转让给李大人,以弥补家姐犯下的错误。”
“真的?!”
李景生不禁提高了音调,发现自己有些失态后,又掩饰性地咳嗽了一声,假装淡定道。
“我年纪已大,生意之事还是交托给我家简儿吧,毕竟简儿也曾叫过梅老爷一声岳父,不枉这点缘分。”
“那是。”
此时的梅心宛若丢了气焰的小猫,完全地温顺,看得成刚和秦笑一愣一愣的,忍不住怀疑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人还是他们所认识的梅三小姐么?
“爹!”
一声中气十足的叫喊从门外传来,似乎是为了来应景的,李简一路跑进大厅,生龙活虎的样子哪看得出是生过一场大病的人。
“听说我家小姨子来青州了!”
叫喊着进门,李简完全没有注意到厅内多出的几个人,等他注意到时,李老爷早已吹胡子瞪眼,差点就把那句“败家子”骂了出来。
这小子出去混了几天不见踪影,今天倒好,不知从哪蹦跶出来坏事来了!
秦笑下意识仔细看了看李老爷口中“处事端正”的李少爷。
长相普通了点,身子瘦弱了点,气质猥琐了点,怎么还萎靡不振的模样,真是一无是处,哪有什么书香门第的模样。
“李公子。”
梅心端坐着身子,颔首叫应,脸上是淡淡的疏离感。
“小姨……额……梅心已经来了呀。”
讷讷回应,李简本想叫小姨子的,但一想人家既然都叫他李公子了,也不好再表现得多亲昵。殊不知,在他叫出这个名字时,梅心身后的两个人都为他捏了把冷汗。
完了完了,这可是大忌啊!
梅心的脸果真冷了半分,她拿捏着手里的丝帕朝鼻子扇了扇,意有所指道。
“李公子好兴致,涂脂抹粉的事竟也比我们这些小女子更热衷,只是这味道不似上品,粗俗了点,倒似坊间花街柳巷那些莺莺燕燕所用。”
李简愣在原地,一时语塞,不知怎么回答。他这两天确实是沉溺于青楼之中,今天出来也是因为身上没钱了,只是怎么也没注意到身上这味道。
“你胡说什么!我家简儿可能只是碰到路边贩卖胭脂水粉的摊子,这才沾染回来的。”
一直沉默的李夫人护子心切,这厢也不免开口维护。
不想,梅心只是冷冷一笑,完全卸了方才温婉得体的面具。她微微昂起头,拿起身旁的茶杯喝了一口,又很快放下。
这茶可真难喝。
“李夫人,我虽身处凉城,但耳目还算有点,听闻前阵子刚有个烟花女子闹上李府,自称怀了李公子的孩子,只是不出一日,便有人见她躺于城外瞿河边,一尸两命。”
脸色一变,李夫人瞪大着眼,有些不可置信。这事情她家老爷早已压下去,就算是青州也没多少人知道,这女人怎么会知道。
“李夫人下手狠点倒也无妨,可惜俗语有云隔墙有耳,这能听到的,自然也有能看到的,恐怕李大人为您善后之时,忘记斩草除根了。”
“你!”
仿佛是刚刚警醒,李景生差不多是跳起来的,他指着梅心,怒不可赦。
“你可知污蔑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一笑,梅心斜了斜身子,右手撑着脸望向李景生,眉头挑起。
“李大人怕真是上了年纪,脑子不好使了,这等大事,我一个小女子又岂敢信口雌黄,啧啧……那检举之信此刻怕是已经送到知州大人的手里了。”
惊惧地看着梅心,李景生指着她的手微微颤抖,却仍是抱着一丝希望。
“你、你毫无证据,知州大人不会信你!”
“哦,忘了告诉你,那信中是仵作的供词还有在那女子身上发现的证据,至于送信之人,便是那个目睹整个过程的证人。”
悄然娇笑,梅心心情甚悦,看着李景生全身瘫软地倒在那张太师椅上,又不忘再插上几刀。
“啊,忘了,我送去的信好像还不止这一封,应该还有关于李大人贪赃枉法收受贿赂数桩罪证,李公子抢占民屋当街打人,我想想,对了,虐待妻子,关于这点,恐怕李夫人也要担去一半罪责。”
如数家珍般得列出一系列罪名,梅心娇笑连连,几分小女子的俏皮模样,却看得旁人冷颤嗖嗖,心中直呼恶女。
而那个李简公子,只是愣在原地,完全呆住,根本不明白怎么回事。明明前一刻还好好的,他爹前几天还告诉他,这次一定要从梅家好好捞一笔,再给他娶个夫人,怎么现在却变成全家都要入狱了。
“你这个妖女!我跟你拼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李夫人,自知大势已去,似是失去心智,竟红了眼,扑了过来。幸而秦笑反应快,一跃身,反肘就将李夫人推得向后退了好几步,骤然倒地。
“梅心!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分明是你姐姐负我在先!”
终于醒悟过来的李简也是怒目相向,他本想上前,却又害怕秦笑,只得站在原地,以眼神杀之。
一直淡定如初的梅心这会儿终于站了起来,她看了一眼李简,缓缓拿起旁边的茶杯,突然将其掷向李简的脚下。
茶杯粉碎,恰到好处地落在李简的前面,只溅了他一脚的茶水,并无伤及。
“我的名字,你不配叫。”
优雅地拂了拂手,梅心垂眸用丝帕仔细擦拭着手,漫不经心道。
“她从未倾心于你,又何来负你。”
“当初是我父亲硬逼着她嫁你,你来娶亲那日,我便同你说过,我梅家的人,谁也不能欺负,否则,后果自负。如今我不过是来兑现诺言,后果并不只会是这点,你让她七年不如意,我便会让你一生不如意。”
“死不了,便生不如死。”
李简瞪着眼前依旧优雅擦拭着手的女子,心中的恐惧因她最后一句话而慢慢衍生。当初他娶亲时,她确实说过这句话,可她当时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谁会把这样的童言无忌当做承诺来听。
难道他真的要从此生不如死吗?
想着这样的可能性,李简的恐惧越来越浓烈,他望了望自己的父母,一个瘫坐在椅子上,一个披头散发坐在地上大哭,哪还有往日的富贵模样。
或许,这已经是开始了……
秦笑看着那个李简眼睛一翻,直直晕倒在地,不禁腹诽。
果然是一无是处,连这点打击都受不了,想想梅家老爷这么多年被梅心打击着,就算梅心人在外地,也不忘诅咒他老人家病入膏肓,梅老爷不还是身强力壮,依旧不忘找机会反击,甚至还找她卜卦,看什么时候才是反击的最佳时机。
如此坚韧不拔,才可在这险恶世道活下去啊!
不过有一点她始终想不通,既然梅心已经将一切事宜都部署妥当,为何一开始还对李家百依百顺,任由其耍威风呢?
秦笑不是个善于隐瞒自己疑问的人,在回去的路上,她便问了梅心。对此,梅心显出一副很惊讶的模样,仿佛在说,你连这点都想不明白,居然还能在我身边混这么久。
这个是成刚后来对秦笑的解说,秦笑持保留意见。
“你说,人什么时候摔下来才最痛?当然是站得越高摔得越痛,同样道理,只有在他们最高兴的时候,给出重击,伤亡才会更惨重。”
当梅心笑着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秦笑明显看到成刚眉角抽搐了一下,而她再看梅心,那面容娇俏,笑容灿烂,扬起的峨眉目色都似沾了雨露,在日色下隐隐闪烁,纯然只是一个绝色小女子而已。
猛然别过头,秦笑远目眺望,心中感慨万分。
这世间果然还是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