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女传》漫漫烟暖

4、梅府提亲

　　可惜一切就好像只是梅心一个人的想法，就在两个月前，墨郝仁的一句话让她整整一个月没能好好吃下饭，看到他也不再斗志高昂，只有避之不及。直至今日，她依然想不通，那个男人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会说出那样的话。
　　那天她不过是去叶华楼坐坐，不过是碰到个没眼力劲的外乡来的公子哥，也不过是被人家不识趣地言语调戏了一句，然后她顺势把人家踢出了叶华楼。
　　这一切似乎从头到尾都与墨郝仁没有半点关系，他安安分分坐在那里喝他的酒吃他的菜，便是最正常的，何必后来突然跑来问她是否肯嫁给他。
　　第一次，她可以当他是想着新法子来耍她，第二次，她便忍着当他最近吃错了药犯傻，可第三次……
　　“三姐三姐！”
　　一路飞奔而来的梅小四满脸恐怖，活像见到了什么吓人的鬼怪，可若仔细看，似乎还参杂了一丝兴奋。
　　“停，喘气，说话。”
　　梅心瞥了他一眼，继续翻着手里的账本，等待那小家伙缓和下来再说。
　　“三姐三……”
　　梅晋岳高昂的声音在梅心一记白眼中戛然而止。
　　“不要说重复的。”
　　“哦……”
　　小脸耷拉下了一半，梅心也不甚在意，账本又翻过一页才道。
　　“嗯，说吧，什么事这么急。”
　　猛然抬起了头，梅晋岳嘴角划过一丝笑意，又很快隐去，他哭丧着一张脸，语气悲凉。
　　“三……额……那个……墨郝仁来我们家提亲了。”
　　本想要拿茶杯的手顿了顿，才缓缓拿起，梅心轻轻眯了眯眼，抬眼望向梅小四。
　　“你再说一遍。”
　　额……没听清？
　　梅晋岳狐疑地看着自家三姐，见她面色平静，想来刚才是真的没听清，于是又鼓起勇气说了一遍。
　　“墨郝仁来我们家提亲了。”
　　这回似乎是听清了，可梅心只是盯着自己手里的茶杯，依然很是平静。
　　“二姐虽然离开了李家，可面上还是李家的媳妇，他来得是不是早了些。”
　　一愣，梅晋岳在脑袋瓜里把梅心的话来回想了几遍才明白她的意思。
　　“三姐，他要娶的人是你。”
　　抱着必死的心情，梅晋岳还是把这句话说出了口，只不过与此同时，他已向后退了好几步，一旦有敌情，他就立刻飞奔而走。
　　“父亲答应了吗？”
　　略略沉吟，梅心这次放下了手里的账本，说话间还有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
　　“还没有。”
　　梅晋岳回答得小心翼翼，他们的爹如今也是被吓得不轻，到现在都没缓过来，哪可能答应下来。
　　“墨郝仁还在我们家？”
　　“是的。”
　　“那便好，你去叫管家拿些人参鹿茸之类的补品，用锦盒放好，送去前面，给墨郝仁，就说，墨少爷近日劳苦，恐有伤脑，还是补补得好。”
　　嘴角抽搐，梅晋岳又仔细看了一眼自家三姐。明明是波澜不惊的模样，为什么他听着这些话透着浓浓的杀气呢？
　　算了算了，还是走为上策。
　　如此想着，梅晋岳也不再多说，点头答应，便转身离去，可才走出没几步，就听到身后一阵刺耳的碎裂声。
　　那是茶杯掷地的声音。
　　身子抖了抖，梅晋岳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而是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他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这次的战争会持续很久很久，估计梅家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好日子过了，倒霉催的……
　　梅心在梅家从不受宠的女儿变成如今实际上的掌舵人，也算走了一段挺曲折的路。
　　她九岁开始混迹玉钩坊，十岁时已经能叫出坊内所有伙计的名字，且与他们混得异常熟络，就连梅德富的左右手账房的凌伯对她也是特别好，手把手教导她。
　　不同于凉城人对梅心的评价，玉钩坊的工人对梅心的印象却是极好的。平日无事，她便会奔走于坊内各处，帮衬着做事。她很聪明，制布的工序一道道复杂繁琐，她却只要学习两遍就能做得得心应手，甚至在不久后都能比那些熟手做得好。
　　那时的梅心还只是个女娃，说是梅家小姐，却又挺大方豪爽，没什么架子，也不见人家说的那种小恶霸模样，伙计们也就都不当回事了，常常梅三梅三地叫唤，与她处得挺好。
　　对此，梅老爷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他这个女儿是管不好了，就让她随便蹦跶吧，只要不是出去惹祸，他也就心安了。
　　这样的情况持续到梅心十二岁那年。
　　那个时候的梅家大少爷本来也是在玉钩坊跟梅老爷学着做生意的，只是他天生懒惰，再加上平时玩乐惯了，对此总是没什么常心，三天两头不见人影，就算来了也是坏事。
　　直到有一天，梅家出了大事。
　　那几日，梅老爷因为身体不适，并没有去玉钩坊，而是让梅天在那里看管着。只是按着梅天那样的性子，又怎么忍受得了天天在坊里呆着，他不过是每天去一下，看一下账本，写几个字，便离开了。
　　恰好就是那几日，玉钩坊来了单大买卖，梅天也是乐呵呵接下了，陪着那老板看了布，又陪着去喝了花酒，到最后再看那买卖，才发现自己竟将价钱少算了一半。
　　此事让梅老爷知道的时候，那桩生意已经什么都谈好，连字都签了，根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可想而知梅老爷当时的反应，赔钱啊，那可比割他肉还让他心疼。
　　梅府一家正愁云惨雾呢，更雪上加霜的事紧接而来。
　　原来前段日子梅天与那些狐朋狗友喝醉了酒，酒醉之下烧了人家的房屋，在这时候不知被谁告发给了官府，官府竟派人来梅府把他当着梅老爷的面抓了去，梅老爷当场昏厥。
　　梅老爷昏了，大少爷被抓了，梅大夫人虽然凶悍，但从未接触过生意之事，对玉钩坊也只是有心无力。好好一个作坊顿时少了能主事的，一片混乱，甚至有人传言梅家不行了。
　　谁也没想到，最后竟是梅三小姐出了面，她不但摆平了那桩大买卖，以该有的价格卖出，且算是抓了个老主顾，之后又将玉钩坊的账目理得明明白白，把平日里的漏洞都补上。
　　等到梅老爷清醒，身体好点的时候，玉钩坊已然比他在的时候更加有序，似乎坊内的伙计也对她言听计从。
　　当时的梅老爷正在气头上，眼见自己的大儿子不争气，小儿子又小，不知哪来的一股气，就索性宣布，从今往后梅心就是玉钩坊的二当家，但凡他不在，梅心就可以决定任何大小事务。
　　这样的决定自然是一时之气，等梅德富缓过气来，又是覆水难收，心想梅心毕竟只是个十二岁的小丫头，也做不了什么，就让她做个明面上的。
　　如今五年过去了，梅德富却只有干瞪眼的份，不知不觉间，他才成了那个明面上的。梅心手里掌握的商源远远比他还多，账本也是分了两份，他手里一份，梅心一份，他的是账面上的，而梅心手里的才是真正的，只不过，直到现在他也没见过梅心手里的那份是什么样的。
　　或许，他真的有点力不从心了。
　　只是自古家业当然都是交给儿子，哪有女子经营，就算他的大儿子没出息，但他还有个小儿子，看他家阿岳如此聪明伶俐，把家业交托到他手上，他也是放心的，如今他只要把梅心手上的东西要回来就可以了。
　　这样看来，把她嫁出去或许真的是个不错的主意。
　　梅德富思量了许久，自从墨郝仁来梅府提亲后，他就一直在考虑这件事。之前因为梅心的名声不好，即使她长得再怎么貌美，也压根就没人敢上门提亲，今次有人来了，虽然来人让他万分惊讶，但是聊胜于无嘛，何况那人身后的家业实在比外面那些个公子哥好很多，也比他二女儿的夫婿还要好。
　　人选是有了，可看梅心的态度就知道，这件事有点不靠谱。想想也是，梅心就算嫁猪嫁狗，也不会想着嫁给那个人吧。
　　若是错过这个机会，怕就没有下一个机会了。可若是他强来，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由头，恐怕她又会来个一拍两散，这丫头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难！这件事真是难！
　　梅德富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眉头禁皱，丝毫不觉有人进了房门，连人站在了他面前，也一无所知。
　　“父亲可是在想墨郝仁提亲的事？”
　　梅德富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也没在意对方是谁，下意识就点了点头，等他回味过来那“父亲”的称呼，才猛然抬头。
　　在这梅家，也只有梅心会用“父亲”称他，而不是爹，从小到大，一向如此，就像是故意将两人的关系疏离一般。
　　“这件事，您想都别想。”
　　语气淡然，其中内容却丝毫不留情面。自从上次叶华楼事件梅德富不慎幸灾乐祸过头后，这便是梅心近一个月来对待梅德富的态度，面上依旧是一个女儿该有的，只是言语不搭罢了。
　　动了动嘴角，梅德富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说。他明白，说多错多，只会让梅心有更多打击他的念头。
　　梅心垂眸淡淡看着眼前的男人，五十好几的男人，眼中的那股锐气再不似从前那样，两鬓也已花白，即使他保养得再好，那些岁月的皱纹还是爬了出来。
　　终究是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