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女传》漫漫烟暖

19、言家

　　沁香阁的厢房内，梅心一人坐在窗畔，望着外面那幽幽的斑点光色，神情怡然。
　　这间厢房位于二楼的右后侧，正对的是沁香阁后面的小院，这小院被以前的老板打理得很是幽静漂亮。小小的花圃，小小的竹林，小小的小桥流水，那么小的地方被这么一打理，偏生显出了那点精致来，光是闻着那幽幽的花香，心情便是好的，何况是看着呢，若是白天来，恐怕就是一番更为怡人的美景吧。
　　“三小姐。”
　　房门被打开，穆二端着几样精致的菜肴进了屋，梅心倚着窗栏，微微侧过脸，淡淡的慵懒之姿，还有那些浅藏的倦意。
　　不动声色地将这些尽收眼底，穆二静静放置菜肴，脑中划过梅家大少爷的脸，然后便是这几日凉城人谈论得最甚的杀人事件。
　　“穆二，你觉得梅天杀人了吗？”
　　毫无情感的声音从梅心口中而出，穆二抬头，正见她直直看着他，冷冷清清的样子。她甚至没有把那个人称为大哥，而是直呼其名，是不是梅家今晚又闹出了什么事？
　　心思转了转，穆二理了思绪道。
　　“我以为不是，梅少爷应该没有那点胆色。”
　　一针见血，穆二的话没有留一点情面，却也是不卑不亢，毫无落井下石的意思。梅心扯了扯嘴角，终是没有扯出一丝表情，而是径直站起，来到桌边，拿起筷子便尝起了桌上的菜。
　　“厨子是哪里请来的？”
　　咽下口中的菜，一丝清香溢过舌尖，梅心满意地点了点。见此，穆二亦是露出了些许笑意。
　　“这是我从我们老家那里请来的师傅，他手艺甚好，只是埋没了。”
　　简简单单几句话，穆二并没有把自己如何百般央求才求得那师傅来此的过程说出来，这样的一笔带过，落了梅心的耳，自是又一番赞赏。
　　“好好做，做得好，这便是你以后的家业。”
　　梅心轻描淡写的一句家业，登时让穆二一惊，又很快明了似的扬起了笑容。
　　“我自会用心。”
　　点头，梅心放下筷子，转了话题。
　　“你知不知道罗阳街的言家？”
　　顿了顿，穆二思索着，沉吟道。
　　“如果三小姐说的是言鞍山，我倒是知道点。”
　　“说说看。”
　　“言鞍山是以木材生意起家，言家原本也有些家底，但到如今这般，还都是言鞍山打理起来的，在凉城虽不算大富大贵，不过也是家底殷实。”
　　“他家里有些什么人？”
　　“他有一位夫人，还有个儿子，据说他的夫人很聪明，许多生意上的事还是她出的主意。”
　　“他的儿子呢？”
　　“儿子？我只知道他叫言棋，今年大约十七八岁吧，听说也是很聪明，言鞍山是想着这个儿子出人头地，去考状元的。”
　　穆二说完，梅心再未接话，只静静想着什么，室内一片沉寂，看着那样的她，穆二隐隐猜测到了什么，心里一惊，要是真扯到这个言家，怕是事情不太好处理了。
　　听闻那言夫人娘家好似是什么武林中人，她更不是吃素的，为人处事的手段甚为狠辣，而且不着痕迹，若是不惹着她还好，要是惹着了她，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的。
　　“三小姐，那……那家的言夫人并不是良善之辈，恐怕并不好对付。”
　　听到穆二好心提醒，梅心抬起眼，好整以暇地直直盯着他。
　　“据说凉城恶女的名号是顶在了我的头上，穆二，你什么时候见我良善过了？”
　　身子一缩，穆二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眼见梅心又是一声冷笑。
　　“恶人自是要恶人欺，好歹我都做了恶女多年，倒是好奇你口中的狠角色是什么模样。”
　　屏住呼吸，穆二眨了眨眼，默不作声。而梅心，一反之前的冷淡，倒是端起了笑意，拿起筷子继续品菜，似乎突然之间心情甚好，让穆二不免有些头皮发麻。
　　梅天的案子是在第二天开审的，去围观的人很多，大多是看热闹的，在他们眼中，大抵都是认定了梅天就是杀人凶手，对他也没什么同情可言。只是没想到，原本以为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才刚聚齐了人，就被梅心请来的状师彻底推翻了。
　　那状师在大堂之上，罗列了种种人证物证，将案发时的时间又细细捋了一遍，一番言语，让本来模糊不清的东西渐渐清晰起来，梅天杀人的可能性也着实降低了许多，就连门外围观的人也开始小声议论起来，梅天究竟是不是凶手。
　　案子就此进了死胡同，林生一句延后再审，便遣散了一帮子的人，凉城新鲜热乎的杀人案倒是变得扑朔迷离起来，八卦传闻也是上升到了另一个层次，多数人开始猜测起谁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唯有梅家安静得很，一点动静都没有，就连梅天的案子开审，也不见一个梅家人出现。人们都说，梅家恶女这次是要趁机把梅大少爷踢出门了，以后就能独掌大权，反正现在梅老爷老了，梅家四少爷也不过是个孩子，谁也对付不了她。
　　从楚兰口中听到这些话，在家蹲着的梅家小四立刻不高兴了，换了身行头就跑去找梅心。找到了人就一声不吭地跟在她身后，她走到哪就跟到哪，反正就是不吭气。
　　这么看着，梅心不搭理，她的御用跟班秦笑却有些忍不住了。
　　“梅小四，你是想要干嘛呢？”
　　彼时，秦笑正跟着梅心准备出去，眼见梅小四挺着小身板也要上马车，想着这小子今天是受了什么刺激，平常梅心做事，他可从来不跟着。
　　梅小四不吭气，虎着张小脸爬上马车，就一屁股坐在了梅心身旁。梅心撇了他一眼，朝车夫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动身。
　　一路上，梅小四不说话，梅心也不说话，一个难得的正儿八经，一个惯常的漠然淡定。秦笑在一旁看着，索性挑了眉头，闭目养神，眼不见心自净。
　　这梅小四看着是在闹别扭，但是不知道是跟谁闹别扭，而这梅心，显然是看出来了，又不愿搭理，两个人就是在比看谁憋得住。
　　俩孩子！
　　但终归是年岁摆在了面上的，姜毕竟是老的辣，先开口的还是梅小四。
　　那时候已经是到了目的地，梅心下车，梅小四依旧紧跟其后，见梅心还是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不得不拉下小脸。
　　“阿姐。”
　　叫了一声，梅心转身，嘴角扯起，望着梅小四，扬眉不语。
　　“为什么每次都要让别人以为你很坏，不为自己辩解一声！”
　　梅小四本来就有些生气，看到梅心一副淡然于外的样子，就更加不舒服了。明明许多事不是外面传得那样，阿姐却偏偏要做得好像是那么一回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外面的人怎么骂他家阿姐，他都听得清清楚楚，除了偏见就是更深的偏见，到如今，不管阿姐做什么，在别人的眼中，都不会是好事。
　　“我说了就会有人信么？”
　　淡然反问，梅心耸了耸肩，继续道。
　　“他们信或不信，又与我何干，若是在意世俗所言，岂不是要累死在这世道中，值吗？”
　　上前，梅心扯了扯梅小四的脸，看到他瘪了瘪嘴，笑容渐展，将手移到了他的头上，轻轻拍了一下，就闻梅小四软软糯糯地小恼。
　　“阿姐，你总是这样！”
　　闻言，梅心淡笑不语。
　　如果不是这样，她又怎么能如此活着，这世道，哪有这么多道理可讲。
　　那人说过，弱肉强食，不够强，就只能被吞噬。
　　在凉城，作风泼辣厉害的女子并不算少，但大多不过是居家方面的，小打小闹，让凉城人多点闲时唠嗑的料而已，像梅心这种方圆百里都能盛传其恶名，且多年位居恶女榜首的，只此一位，再无分号。不过，凉城小有名气的女子倒还是有那么几个，言家夫人恐怕就算其中之一。
　　言夫人，闺名瞿萝，娘家是北方的虎罗城瞿氏，是没落的武林世家。瞿氏家族世代习武，后因没落，便开了镖局，以此为生。据闻当年言鞍山就是因保镖而与言夫人相识，后来言夫人就嫁到了凉城，安心在家相夫教子。
　　说起这个言鞍山，也是常情之人，自从娶了言夫人后，便从未动过纳妾的念头，言府一夫一妻一子，言夫人持家有道，言少爷聪慧懂事，一家人的日子过得羡煞旁人。
　　成刚一番眉飞色舞的形容，作为听众的三人，却表现得很平静。秦笑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梅小四则是兴致缺缺，而梅心，波澜不惊的脸在面对成刚时，总有一种隐晦的看戏模样。
　　说到最后，成刚收声，高昂的兴致在看到那三张大冰脸后，陡然落败。
　　“那人便是言棋？”
　　视线投向窗外，梅心淡淡问了一句，成刚顺着看过去，恰好看到一少年走进对面的茶馆，他侧着脸，容貌看得不甚清楚。
　　秦笑细细一瞥，便注意到了那人的异样，开口点出。
　　“他身上有伤。”
　　闻言，一直有气无力的梅小四瞬间睁大眼，噌得蹦到窗边，嘴边念念有词。
　　“有猫腻！”
　　可是等他到了窗边，看到的就只是一道背影而已，当然，他是无条件相信秦笑的。
　　“阿姐，你说他会不会就是凶手啊？我听说那个凶手当时好像受了伤的。”
　　梅小四越过秦笑兴奋地窜到梅心面前，只见她挑高了眉头，几许阴森森的气息飘散。
　　“你怎么知道的？”
　　缩了缩脖子，梅小四谄媚道。
　　“阿姐，这是梅家的事，我当然要关心的，所以我就派了楚兰去外面打探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