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女传》漫漫烟暖

11、不疯魔不成活

　　“上次的聘礼今天我如数奉还，还望颜公子自重，不要再徒增困扰。”
　　道明来意，梅心顿了一下，眼见对方晶亮的眸色倏地黯淡不少，心想这人今日倒是长了心，才说一遍就懂了。
　　“我对梅三小姐倾慕已久，断不会就此放弃的。”
　　一滞，梅三只觉得额头青筋突突而跳，却又不得不压下那股烦躁，冷言道。
　　“我与你相见不过两次，加上今天也就第三次，前后说的话十指能数，何来倾慕已久？”
　　神色愈加黯淡，颜涵的一张俊脸耷拉着，倒是有几分泫若欲泣的模样，让梅心看得一腔闷气。
　　好好一个公子哥，长得漂亮也就算了，怎么举止还似未出阁的小姐。
　　“梅三小姐怕是不记得，之前我们曾见过……”
　　还未等他说完，梅心不耐地打断。
　　“不管如何，我对颜公子确实无半点嫁娶之心，何况你上有二老，如今却擅自入府提亲，有违孝道。”
　　此话一出，旁边的秦笑顿时忍不住嘴角抽搐。
　　孝道两个字出自梅三口中，她怎么就觉得那么别扭呢，想想可怜的梅老爷若是听到这些话，恐怕要吐血不止。
　　“此事你不必担心，我爹娘向来开明，不会介意。”
　　仿佛是终于理解梅心为何如此推三阻四，颜涵的目光再度亮堂了起来，完全无视梅心那一脸的扭曲，继续自说自话。
　　“你若答应这门婚事，我便立刻动身回金陵告知父母，准备迎娶你，其他你概不必忧心，我自能处理这些事。”
　　望着侃侃而谈的颜涵，梅心僵着脸，实在搞不懂这个男人到底是从哪个妖怪窟窿里跳出来的，凡人的话难道他都听不懂么？
　　梅心扶额，目色落在颜涵懵然的神情上，几分杀人的冲动呼之欲出。
　　“秦笑，如果我愿供你一年美酒，你可乐意为我破戒一次？”
　　“我是无所谓，不过看卦象，此人命格非一般人，若动手，怕会为你梅家惹祸上身。”
　　抚着自己腰间那条软软缠绕的腰带，秦笑的表情一如惯常地冰冷。她想出手自然是容易的，腰带中的银丝便可神不知鬼不觉，可是一想起那日的卦象，她还是有几分忌讳。
　　本来她是好奇这人是否是梅三的姻缘之人，却忍不住为他卜了一卦，结果令人惊讶，此人命格竟然沾染着紫气，如非皇家人，断不会是这样的卦象。
　　看他的行径，还真是不像……
　　秦笑眼看着颜涵离开位子，走至梅心身边，抓起她的手，俊俏的脸上满是情意。分明是端着纯然正直的脸，一派儒雅的身段，却旁若无人地做着调戏之举，真正是世间少见的奇类！
　　“梅三，你若嫁我，我必定以全力保你幸福，此生当只有你一人为我妻，再无他人。”
　　颜涵的话说出口，连旁人都能感觉出他的那些真诚之意，何况是与他面对面四目相对的梅心。一个男人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只娶一妻的承诺，已经相当于一种誓言，要说感动，那绝对是……
　　没有的！
　　想想她那个爹，据说娶大娘的时候也是百般发誓只娶她一人，现在看看，还不是一个一个娶进门，有了新人就忘旧人。男人不过是在新鲜头上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两三年后，或者更短的时间里，美色当前，他很快就会忘记当初的誓言。
　　她那个现在一心向佛的亲娘不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不愿争，又争不过，说是温柔贤淑，不过就是性子懦弱的借口。自小她便是冷眼看着她娘被大夫人欺压，懦弱得半句话都不敢多说，后来多了个四夫人，又是被人家冷嘲热讽地暗地挤兑，就连面对自己的女儿也不敢大声说几句话，只因为，她是外人口中的凉城恶女。
　　眉目流转，梅心扯起嘴角，一声冷哼，缓缓将手从颜涵手中抽离，她满含嘲讽指着自己的脸。
　　“再过二十年，这张脸便是迟暮之色，到时候你再来说这些话，我恐怕还会信你三分，不过那时，我想你也该是娶了几房夫人，哪还会记得如今这番话。”
　　颜涵的表情有些迟滞。
　　“你不信我。”
　　朱唇微启，梅心突然轻轻笑了起来，几分艳丽之色掩藏其中，竟让人不忍移目。
　　“颜公子是忘了我的本名吧，梅心没心，凉城人都说这名字与我再合适不过，你如今说这句话，怕是要被凉城人笑话了。”
　　微微皱起眉，颜涵脸上几许阴郁。
　　“世间传言皆源于揣测，旁人与你不深交，又怎么知道你是何种人。”
　　嘴角一撇，梅心挑眉道。
　　“难道你就知道？”
　　“至少我知你无真正害人之心，远比那些道貌岸然的人活得清白。”
　　颜涵因激动稍有些提高了音量，惊得客栈外一群“过路客”立刻聚到一起，想着是不是有好戏看了，结果才凑上去就听到这么一句话，惹得众人面面相觑。
　　果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你难道没有听说过我在凉城的恶名吗？”
　　这回梅心倒是有些好奇了，他来凉城也有些时日了，又做出上门提亲的举动，不可能没人告诉他凉城恶女的种种事迹。
　　“是有几人曾来跟我说过一些事，可那些不过是传闻，坊间莫不是喜欢夸大的。”
　　愤愤而言，颜涵因激动，连脸都微微泛红起来，看得梅心倒是突然转了心情，有了调戏的念头。
　　“如今我人在此，可以告诉你，他们所说之事大多数恐怕都是真的，或许还有些恶事是他们所不知道的。”
　　几欲错愕，颜涵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就算如此，你本性必然不坏，只不过是迫于无奈。”
　　“可惜我并未迫于无奈。”
　　“那就是生计所迫。”
　　“梅家家业足以让我穿金戴银。”
　　“与人做生意也总有无奈之时。”
　　“多数是我抢了他们的生意。”
　　“那也是为了家族……”
　　“恐怕你不知，梅家实则是我在掌家。”
　　“……”
　　一番你来我往，终是以颜涵无语告终，而旁人听得则是满头大汗，汗颜不止。只听过有人为自己说好的，没见过有人维护自己，那人却要百般抹黑自己的。
　　凉城恶女果然已非一般人所能匹及。
　　“即便你再如何，我对你的心意也不会改变。”
　　颜涵一番义正言辞终于换来众人齐刷刷黝黑的脸色。
　　此人也绝非一般人所能匹及！
　　“可惜，你迟了一步。”
　　悠悠之音从门外传来。
　　在门口围观的众人这才发现墨家少爷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的身后，一如平日的温和有礼，不待他开口，众人就为他让了一条道来。
　　传说中的八卦三人组终于聚在了一起，如此振奋人心的场面。
　　梅心回过头，原本转换的心情陡然被眼前之人败坏，刚才还微微噙起的笑意一下子就消失殆尽了。
　　“你来干什么。”
　　梅心对待墨郝仁的态度绝对不比对颜涵的要好，颜涵的无法沟通也不过一时，她总会有法子对付，而眼前之人，那是长久敌人，绝非一朝一夕能够对付的。
　　“自是来为我的夫人驱赶狂蜂浪蝶。”
　　淡笑着，墨郝仁走近，朝颜涵微微颔首。
　　“这位就是颜公子吧。”
　　颜涵一愣，点点头，几分狐疑，此人似乎有些许面熟。
　　“正是在下，敢问公子何人，为何说梅三小姐是你的夫人？”
　　“前些日子梅老爷已收下我的聘礼，且商定好下月初八成亲。”
　　墨郝仁神色自若，一边说着，一边望向梅心，见她脸上毫无表情，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笑意。
　　“怎么可能！那日我去梅府的时候，梅老爷还从未提起此事！”
　　惊诧万分，颜涵脸上本是微红的颜色此刻褪散至尽，对着墨郝仁也由初时的礼貌变成了几分敌意。他忍不住看了看梅心，却是见她闭口不言，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神色间似有所思。
　　“聘书此时应该在梅老爷手中。”
　　有意无意地瞟向梅心，墨郝仁的表情可说是高深莫测。而梅心，依旧保持着沉默，仿佛还有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意思。
　　“既然还未拜堂，一切自然还有转圜的余地。”
　　似乎是又镇定了下来，颜涵有点语不惊人死不休，如此执拗性格世间少见。
　　颜涵直直盯着墨郝仁，敌意比起方才愈加浓烈，那种执着令梅心都忍不住侧目。
　　她究竟何时与他见过？就算是一见倾心再见生情，也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她好像还没有长得倾国倾城颠倒众生的模样吧……
　　“此话若是让王爷王妃听去，怕是不妥吧。”
　　墨郝仁此话一出，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秦笑，与其他人的惊讶相反，她是在场唯一一个咧嘴笑的，且笑得异常开心。
　　她卜的卦必然是对的！
　　“你……究竟是何人？”
　　一反之前文弱书生相，颜涵此时倒是十分冷静，眼神也有几分锐利。他负手而立，周身散发的气息与方才判若两人，威严之气尽显。
　　梅心冷眼旁观，说不惊讶，那自是假的，只不过相较于旁人露出表象的诧异，她的神色算是毫无变化。她确实有觉察出颜涵这人身份不太一般，只是也没有想到皇亲国戚这方面，他自出现起，表现得便似寻常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再金贵点就是个官家出身，如今看他这模样，恐怕之前看到的一切不过是表象。
　　呆傻单纯，性子执拗，一切无害的模样都是装给她看的。
　　一思及此，梅心身上的冷意散发地越加厉害，面目冷峻得仿佛要冻结一般，察觉到异样的秦笑不禁退后三步，自保为上。
　　“不知小王爷是否还记得墨家？”
　　墨郝仁淡淡一笑，在梅心看来，那笑容里多半没有熟人相认的亲切，反而是静待猎物入瓮的狡黠。
　　“你、你是墨卿！”
　　陡然拉高的音调使方才还有几分皇家气的颜涵一下子又打回了原形，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整个人都警戒起来，仿佛在应对一个很恐怖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