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女传》漫漫烟暖

10、妖怪窟窿来的人

　　转过头，梅德富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想要说出那个“好”字，却被梅心堵在了嗓子眼。
　　“颜公子年方几何？”
　　这句话梅心问得很是淡定，看不出丝毫的怒气，而恰是这样的梅心，令梅德富笃定了沉默是福，决定接下来他再也不说半句话。
　　了解梅心的是梅家人，颜涵不是，自然不清楚这句问话后面的凶险，只道有人问了就回，何况问话的人是梅心，他就更愿意回答了。
　　“在下二十又二。”
　　“家住何处？”
　　“金陵。”
　　“家中可有父母？”
　　“二老皆在。”
　　“可曾看过大夫？”
　　“不曾。”
　　两人问答至此戛然而止，颜涵愣愣看着梅心，还未从最后一个问题中反应过来。刚开始的几个问题，他尚且可以理解为梅心想要了解一下他，可最后一个问题好像有点莫名其妙了。
　　“我看颜公子病得不轻，可惜凉城也没什么神医，不然我倒是可以介绍一二。”
　　淡淡说着话，梅心朝门外撇了一眼，一袭衣角露在门口，纹丝不动。她倒是忘了，她家爱听墙角的人挺多。
　　“我并没有病痛。”
　　许是有些错愕，颜涵的脸僵着，表情始终保持不甚明白的模样。
　　“既然没病，又怎么会从金陵跑到凉城来求亲，颜公子还记得在今天之前我与你说过几句话？”
　　顿住，颜涵似乎开始有点开窍了，但还是不由自主地回答。
　　“一句。”
　　微微挑起唇角，梅心淡淡的言语中好似还有几分温柔。
　　“只说过一句话，尚且被我在大庭广众之下教训过，颜公子今日若不是走错了门，便是病入膏肓，我看后者更像。”
　　恍然大悟状，颜涵仿佛此刻才终于明白了梅心话中的意思，他眨了眨眼，脸色没变，情绪也没有如众人所想那般恼羞成怒，反而是异常认真地看向梅心。
　　“梅三小姐既然记得那么清楚，必然也记得那日我一开始对小姐说的那句话。”
　　出乎意料的，梅心的神情由淡然变至冷然，她冷冷盯着起身的颜涵，看他继续说道。
　　“那日我便说过，望小姐做我的夫人，并非一时兴起。”
　　厅堂之内，颜涵就这么站着望向梅心，眉目间不见丝毫玩笑之意，一如青州时的墨郝仁，执拗得令人生厌。
　　“成刚，送客。”
　　皱着眉撇下一句话，梅心便朝门外走去，才跨出门口，就看到躲在门旁的三人乱作一团，你踩我的脚，我扯你的衣服，更甚者倒地不起。
　　看了一眼倒在地上满脸惊愕的成刚，梅心淡淡一声冷笑。
　　“清隐寺漏雨，明天去清隐寺住几日，好好修修，正好了然方丈也想你了。”
　　惊愕瞬间变成苍白，成刚甚至来不及哀嚎一声，只能目送那已然走远的女罗刹。
　　清隐寺啊！了然啊！他会被那个老和尚念死的！
　　面对倒地不起的某人，另外一大一小压根没想着安慰几句，想着逃过一劫真是命大福大，当然也不忘讨论几句。
　　“阴阳人，你说这个颜公子是真傻还是假傻？”
　　“我看他面相不错，非富即贵。”
　　“谁问你面相啊。”
　　“我只看面相，人心难测。”
　　“我看他挺傻的呀，连三姐的杀气都没觉察出来。”
　　“只动杀气，没动杀意，他已经算命大，此人命格不一般，我去问问他的生辰八字，好卜上一挂。”
　　“……”
　　目送已然踏进大门的秦笑，梅晋岳微微张大嘴，还是没去拦她。其实他也挺想知道他三姐的桃花到底是哪朵，本来以为是墨郝仁，今天又冒出一朵，说不定以后还有。
　　哈哈，如果真是这样就好玩了，桃花朵朵开呀！
　　一想到这些，梅晋岳突然心情大好，一路蹦跶着去找自家三姐，完全忘记了依旧躺于地上的成刚。而成刚，不过是满目哀怨地望天。
　　为什么偏偏他一个人倒霉？明明他才是那个被拉过来听墙角的人，他是无辜的……
　　梅德富最终是怎么收场的，梅心不得而知，只不过转身离开后，她才忽然想起，她本来应该是要去问墨郝仁求亲一事的，结果被姓颜的一闹，就忘了。后来再想想，也懒得去问了。
　　一个墨郝仁已经让她很是心烦，如今又多出一个颜涵，烦不胜烦。
　　颜涵是什么人，她是真不清楚。
　　两个月前的那天，她一如往常在叶华楼谈生意，来人并非本地人，是经她一个老主顾介绍过来的，年纪四十多岁的模样。许是在本城也算有家底的人，只是谈生意而已，还带了好几个人，架势颇大。
　　那人叫宋千万，别人介绍他时，他还虚笑着附上一句，人称宋爷，叫他宋爷就可以。大概是没注意到介绍人的脸色，一路谈下来，宋千万的口吻一直保持着某种不知所谓的傲气，对着她也是几分看不起的模样，仿佛一个女子与他谈生意实在降低了他的身份。幸好，至少他的言语还算克制。
　　说起来，她其实对这些倒是都不在意的，生意上的人她见得也不少，那么多老狐狸，也不差他一只。最后真正让她动了念头的，只是宋千万后来的一句话。
　　“女人嘛，嫁个好相公就是福气，不然就像她一样只能出来抛头露面讨生活。”
　　宋千万口中的“她”指的是叶华楼的一个卖唱女，不过是否有指桑骂槐的嫌疑就只有他自己知道。
　　那天的宋千万跑了多少次茅厕，她已经数不清了，期间宋千万的脸从渐白变苍白，又从苍白变言青，汗水直流的模样令她看得赏心悦目。在她看来，一包巴豆粉比起那些致命毒药总显得更有用场，而秦笑，恰好是她最得力的帮凶。
　　这样的奔波，饶是再笨的人也会觉察出一丝异样。当宋千万捂着肚子断言这酒楼的菜有问题时，她才好心告知。
　　“宋老板，我之前好像看到你吃的菜中有半条虫子，我还没来得及提醒，就见你夹着吃了，是不是啊，秦笑？”
　　秦笑与她的默契已非一两日，才转头，就见她面无表情地点头。
　　宋千万作呕的表情怕是那天唯一的乐趣，他匆匆问了最近的医馆，便带着人飞一般地离开了，甚至没想着找酒楼的掌柜算账。
　　如此，她也无事可做，带着秦笑刚要离开，就听到有人在她后面说道。
　　“姑娘，做我的夫人吧。”
　　她转头，看到对方一脸欣喜之相，穿着打扮怎么看也不像是地痞流氓，倒像是哪家的娇贵少爷。
　　本来不理睬他也就罢了，谁想他还壮了胆子上前拉她袖子，莫名其妙地咧着嘴傻笑。想也不想，她一脚就踩了下去，只听到对方一声痛呼，然后又被她踹了一脚，直接踹出了叶华楼。
　　他不是想让她睬他吗，那她就好好地踩。
　　“滚。”
　　冷冷吐出了一个字。
　　她那日也不过说了这一个字，简单明了，他却好像压根没明白。
　　或者应该说，他是一点都没明白！
　　颜涵突然出现在梅家后的第二天，便遣人送了一堆聘礼来，队伍之浩大，足以惊动全城人。于是短短一个月，梅家三小姐的八卦又增至了第三个。
　　又有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去向梅三小姐提亲了！而且还是个富家少爷！
　　最重要的是，那个傻子是个外乡人！
　　八卦到此处，所有人便也明白了，墨家少爷或许是中了蛊，被梅三恶女辱了清白，不得已才要娶她，那这个傻子必定是不知道梅三恶女的种种事迹，被她的美貌欺骗了。
　　凉城不乏好心的好事之徒，在得知那八卦之中的可怜男主角住在哪个客栈后，就有人匆匆赶去，有意无意向他透露梅三恶行，希望他能迷途知返，早登极乐……错了，是早日回头。
　　谁知人家根本不接受好意，还反告诉那些人，梅三小姐是嫉恶如仇的性子，或许爽直了点，才造成大家的误会。
　　一次可以认为是他了解不深，两次可以勉强觉得他执迷不悟，三四次后，那就只能说，算他狠！
　　凉城人至此便口口相传，原来第二个提亲的公子真是个傻子呀……
　　真傻也罢，假傻也好，凉城人其实最关心的不过是这件事最终的发展方向。有人这么招摇地提着聘礼去梅府，再加上上次墨家少爷提亲之事，如今是有两个人摆明了要争着娶梅三小姐，外面都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接下来梅家总要摆个态度。
　　翘首以待了三天，梅府闭门谢客，一点动静也没有，有人好奇特地跑去玉钩坊，想瞧瞧梅三小姐现如今到底是什么样，却没想连个鬼影都没瞧见，据说梅三小姐最近都没有去过玉钩坊。这么说来，好似有点避世的意味。
　　就在大伙儿以为再没好戏看时，梅三小姐领着家仆，带着一堆聘礼，赶去了颜涵所住的余坊客栈。
　　而此刻，客栈前明显比平时多出了许多过路客，不是围聚在一起，却是变相围观。
　　偌大的客栈内，梅心就坐在正中央，而嗅到八卦气息的住客们早已找好最佳位置，小心躲藏，大胆偷窥。
　　唯有余坊客栈的掌柜吊着一颗心在旁看着，生怕梅三小姐一个不高兴，就拿他的小客栈开刀。这几日他算是看得透彻，这颜公子可不像是个说得通的人。世间执拗的人不少，像他这么固执的，还真少见。
　　颜涵与梅心面对面坐着，两人的表情对比昭著，一个笑得甚是温柔，一个板得甚是恐怖。如果眼神能杀人，怕就是此刻的梅心所要做到的，可即使是面对这样的梅心，颜涵依旧能笑得灿烂，其功力让一旁看着的秦笑叹为观止。
　　“颜公子。”
　　沉默了许久，梅心最终还是开了口，可才抬眼看到对方那笑容，一股无名火就冒了上来。
　　倘若真没办法解决眼前这个人，她确实可以考虑让秦笑杀人灭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