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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抉择 ...


  •   流光水榭流光梦,大梦初醒了无踪

      这不是顾惜朝第一次说起这个名字。
      他每一次提起这个名字时心中都会浮现出一种别样的情感。
      那种仿如怀念的、铭心刻骨的、抑或是仇深似海的抑扬宛转仅化为唇间轻吐的四个字眼。
      欲说还休。

      其实往往,爱极了和恨极了不过是一念之间。
      只是,没有人堪的破罢了。

      那顾惜朝呢?他是否看得破、看得透、看得清?
      没有人能轻易堪破他人的想法,正如整个红袖招内几乎没有人想到,仅在一天之内,顾惜朝便两次进了流光阁!

      夜。
      深夜。
      连明星都蔽了身,月华都收敛了清辉的深夜。
      暗影已称不上暗影,它成了夜的一部分。
      推门,锁门。
      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漆黑的房间中只有那一双眼睛是明亮的。
      像极耀眼极深邃的黑曜石,又像一头狼,雪地里的孤狼。
      狼游四极,目的不过是为了觅食。
      那他呢?
      他是为了什么?

      目光在阁内逡巡了一阵,忽然坚定!他似乎蓦地下定了什么决心,径直向书架走去。
      虽然身着夜行衣,但他的脚步略显虚浮,甚至有些一瘸一瘸的。
      但即便如此,他走路也硬是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响。
      而且,这无星的夜晚更是给他增添了不少的好处。
      如果说这世间存在所谓的机会的话,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他最好的机会。

      他迅速地检查着这一架书籍,行动虽快,却异常的小心翼翼,每一本书都被放回了它原来所在的地方,分毫不差。
      可是,他并没有在这里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黑暗中的眼蓦地滑过一丝黯淡,如果有光,甚至能看见他俊秀剑扬的眉毛微微蹙拢了一下。
      可他并没有放弃。他很快便转移目标,从妆台上那一朵开的娇艳的梅一直搜到了那醉荡人心的温柔乡。
      时间在黑夜中缓缓流逝,他的眉头却越蹙越紧。
      心也越收越紧。
      他断定那样东西必在这个地方,可是,他没有太多的时间了。

      “怎么,还是没有找到吗?要不要我帮你?”

      黑暗中突如其来的声音令他削长的身影一滞,旋即却噙上了一抹冷笑。
      “戚大当家想必是等我很久了吧,这等厚遇,惜朝可承受不起。”

      那人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凌空弹出一枚火星,灯花便在一瞬间泛出鹅黄的薄光。

      顾惜朝两手抱在胸前,神情自得的看那人从房梁上一跃而下,仿佛今晚做贼心虚的人应当是他而不是自己一般。

      “梁上君子可不是你这等大侠当作的。”他的身子微微前顷,笑道。

      “为了等顾公子大驾光临,我只得委曲求全一回了。”戚少商随口答道。

      “那么,大当家的现在打算怎么做?”顾惜朝挑眉道,“把我绑了甩给那群江湖人主持公正,还是在这里就地正法了?”

      戚少商再次叹气,似乎只要一遇到顾惜朝他叹气的次数就比这辈子加起来的还多。“你何必每次说话都要带刺呢,我不是说了吗,我来帮你找。”

      “你来帮我?”顾惜朝好笑地看着他,眼中却忽然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再开口时已然语带戒备。“你知道我要找什么?”

      “不知道。”戚少商淡淡地说,“我只是看你今早在流光阁前神情有异,听小石头说,白愁飞见到这流光阁时也是一副奇怪的表情,我便想来探探究竟罢了。”

      “那你可有探到什么?”

      “我正等着顾公子告诉我呢。”戚少商一笑佻达。

      顾惜朝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无可奉告。”

      早知会是这样的答案,戚少商倒也无所谓地走到书架前,按着顾惜朝方才查过的顺序依次审视着。

      而此时,仿佛老天偏要和他作对一般,那人又几分嚣张地笑道。“不过难得戚大当家肯帮忙,我又怎会不领情?”

      “哦,那你是打算告诉我了?”戚少商没有回头,心里却不免有些狐疑。

      「顾惜朝,你究竟要做甚么?」

      “可以这么说。”顾惜朝几步走到他跟前,神情凝重地看着他。漆黑的眸子在微薄的光中仿如鹰瞳般锐利,这种锐利,甚至让戚少商一度产生了会被刺穿的感受。

      “你要找什么?”他问。

      “地图!”他答道,顿了一顿,又补充道:“应该是用牛皮纸制作的,大小大约是普通地图的一半,山川河流并没有标注名称,不过,地图上标识的地方应该是几条河流的汇合处!”

      戚少商有些诧异地听他说完,干笑一声,问:“那我可不可以知道那是什么地方的地图?”

      “我以为你猜得到。”顾惜朝笑得像一只狡猾的狐狸。

      戚少商的思绪便仿如被一条细线牵引着,一下跳到了那一个月朗星繁的夜晚。

      六扇门的屋顶,醉酒的人,紊乱的呼吸,灼热的温度……

      嗔、痴、傲、狂、倦。

      五种心思几番流转,将那夜原本的静谧都搅乱如一池春水,再也不能平静如初。

      他脸上蓦地升起几分热度,而回忆中的四个字却异常的清晰起来。

      “流光阁……流光……水榭?”

      顾惜朝一笑了然。

      戚少商的眉却皱了起来,“那是什么地方?你找地图做什么?”

      顾惜朝掸了掸衣袖道:“好了,该说的我已经告诉你了,其余的,戚大当家有兴趣便自己去查吧,现在,你是打算帮我找地图?还是打算趁早走人呢?”

      眼看那人已经没有说下去的意思,戚少商也不再问。他神情冷然地抬眼看了看这无星无月的天幕,一叹道:“我帮你找!”

      地图放置的地方也许当真过于隐秘,两人找了一阵仍是无果后,顾惜朝干脆坐了下来,只是拿锋利的目光扫过这间不大的屋子。

      “难道真是被她取走了?”他自言自语地道,“不会,她至少应该留下一分给姓白的才是。”

      “你在嘀咕些什么?”戚少商不小的声音从床架后传来。

      顾惜朝脸色一沉,便开口斥道,“戚大侠,我们现在是在当贼,麻烦你有点当贼的样子好不好?!真要把人都引过来了,你也讨不了好!”

      戚少商闻言笑嘻嘻地从后面走了出来,“你忘了我以前是连云寨的了,这种小偷小摸的事我还真是做不来。”

      “大当家的真不愧是土匪本性……”顾惜朝冷笑一声,又道,“果然是近墨者黑,你最近和王小石那副惹人厌的嘴脸是越来越像了。”

      “照这么说来,你不是也该和白愁飞很像?”戚少商一脸笑意地看着他。

      顾惜朝一怔,神色却兀自黯淡下来。他缓缓地叹出一口气,低声道:“不像啊……我从不觉得,自己和他有相象的地方……”

      那人活得太痛苦、太挣扎、太煎熬,裂心泣血,也换不回一个渴望的结局。
      他不是他,他也不想有如此悲哀的宿命。
      他的所有,他的牵挂,还徜徉在风林涧的山山水水之间。
      晚晴,那一个梦般的女子,他的妻,正永久地沉睡在风林涧的寒潭中,带着他这一辈子,所有的痴念。

      戚少商见他神色中带上了几分痛苦,便自觉地噤了声。
      他知道他的伤,正如他也知道他的伤。
      人生在世,在刀口上趟过,在沸水中滚过,唯一无法避免的便是伤。
      心伤。
      刀剑碎了空梦,乱花迷了真眼,只说是相见争如不见。
      红泪已枯,晚晴已殒。
      剩下的不过是心伤人抚着伤心处,暗自垂叹。

      长舒了一口气,戚少商不再看他,那种明显的深邃入骨的思念只会让他的心底升上一种不明所以的烦乱感。
      又似乎,自从再见顾惜朝后,他的心便没有停过一刻的烦乱。
      目光纠结地在这房间里逡巡,“这是……”戚少商逐渐走进那一副挂在壁上的画。
      无论是从画工还是写意上来看,这都是一副难得一见的好画。
      这画上似乎有一种味道。戚少商凑近了一嗅,没错,是梅花的味道。
      花香浅薄如一缕孤零零的幽魂。
      戚少商心念一动,便将画从壁上取了下来。
      画后是壁,无甚异常的壁。

      “你做什么?”顾惜朝走到他身边,“这里我已经查过了,并没有什么可疑的。”
      戚少商只是看着这墙壁,长久地看着,他拿起画轴又仔细地闻了闻,“这画上有梅花的香气,而这屋里惟一的梅花,就只有……”
      妆台上一朵腊梅正艳。
      顾惜朝看了他一眼,了然一笑,便走去将那梅花连同放花的细颈玉瓶一同取下。
      他拔出梅,却将其扔至了窗外。
      他可是自断了线索?
      自寻了死路?

      戚少商冲顾惜朝笑着点了点头,顾惜朝清袖一扬,那瓶中的水便一股脑的全洒在了壁上。
      不需一刻,那壁上竟慢慢显出了一副纵横交错的地图来。

      “好个冷艳,居然将图画在了壁上。”顾惜朝说着,却有几分赞许之意。

      “不止这样,恐怕这画不用养过梅花的水浸湿,还不能显出原样来。”戚少商看着顾惜朝,笑道:“这样才瞒过了你顾公子啊。”

      顾惜朝不置可否地一笑,便会神细看这一副地图,快速将其默记在心中。

      戚少商也可有可无地看着这副图,说是地图,在他看来倒像是小童乱涂似的,根本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唉,这是……”图上有一处像是缺了什么,山峦到达这里突然就变成了河流,河流前又有一块黑漆漆的谷地,似乎是水没有化开来。

      戚少商便伸了手去,打算细探。

      “别碰!”顾惜朝一声厉喝,却为时已晚!

      戚少商的手碰到那壁时,只听耳边轰然几声巨响,还未来得及脱身,脚底便赫然裂开一个大洞!

      他霎时便坠了下去。

      顾惜朝下意识地伸手,堪堪拉住了他的手!

      墙上的壁画在极快地褪去,而身下的洞穴却在一片轰鸣声中越裂越大。

      顾惜朝咬牙狠狠地拉住他,戚少商无处借力难以施展轻功。

      眼看就连顾惜朝也快被这洞穴吞噬,他冲他一笑道:“算了吧。”

      他开始挣脱他的手。

      顾惜朝一愣,他放还是不放?
      放,这深不见底的巨洞,戚少商跳下去难保不是一死。
      不放,凭他现在的力气根本支撑不了太久,而张口裂开,他也只有一死。
      放,还是不放?

      他放了。

      顾惜朝松手的一瞬间,他看见戚少商淡淡一笑。

      不是责备,不是怨恨,不是痛苦。
      什么都不是。只是笑。
      那笑里带着三分豁然、三分无畏、三分了解,还有一分的眷念。
      就是这一分的眷念,让顾惜朝甚至还来不及思考,已经再次伸手拉住了他的。
      整个身子也陷入了黑暗的地底。

      在几刻轧轧作响的轰鸣后,屋子里恢复了静谧。
      洞穴已然合拢,壁上的地图完全褪去。
      只留下一副画,在空中飘舞了一圈,最终,掉在了地上。

      流光水榭流光梦,大梦初醒,了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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