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水榭（说英雄王白同人） 上部》魏紫夜

14、画家

　　“冷艳？”王小石压低了声音问，“那是她的名字？”

　　冷血端起酒杯，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

　　纵观这红袖招内，重重叠叠三层小楼中，唯一还能面不改色的也只有他了。

　　王小石又将目光投向倚楼而站的冷艳，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一个极美的女子，美得，简直可以杀人。

　　她的出现竟能让这软玉温香的红袖招内立刻笼上肃杀的寒意，却令人又不忍离开视线，哪怕下一刻就会被这寒意侵骨灼髓。

　　她穿红衣。王小石这一辈子看过的穿红衣的美人也不算少了，温柔是一个，她的红衣会让她看起来更烈、更俏、更娇美，就像一团火，随时会将你烧得灰飞烟灭；苏梦枕也是一个，他的红衣胜血，或者可以说，他的衣裳就是用血染红的，凄厉而幽艳，却往往令人不敢正视。而冷艳呢？冷艳仿佛就是这一件红衣，她生来就应该穿着这样一件红衣，到死，她也该是死在十丈冷红内，红，就是她的归宿，它会让冷艳更冷、更艳。

　　“怎么，看得痴了？”白愁飞一声戏谑的调笑才让王小石猛地清醒过来，不知怎地，他总觉得冷艳就是鲜血，他看见冷艳的时候就仿佛看见了死亡……这念头实在太荒唐了，王小石只是笑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二哥不觉得她长得很美吗？”

　　白愁飞神情复杂地打量着冷艳，却只是冷冷地说，“美倒是美，只是，她实在不适合穿红衣。”

　　王小石诧异地“唉”了一声。

　　他虽然在很多大事上显得懒散大度，可偏偏在有些小事情上又执着地可怕。于是，就在王小石正打算就冷艳适不适合穿红衣一事与他的白二哥进行争辩的时候，那老鸨子却很不合时宜地喊话了。

　　“今晚依旧是老规矩，哪位公子爷出得起高价，咱们冷姑娘就陪他一个晚上！”她话音刚落，喊价的声音就接二连三地升了起来，就连那些本来前来调查一点梅的武林人士都脸红脖子粗地加入了争夺的行列，一眨眼间这价钱就被抬到了令人咋舌的高度。

　　“这江南地方果然是民生富饶啊。”白愁飞饶有兴趣地托着下巴看，一旁的王小石却突然“噗哧”一声地笑了出来，“那、那边那个……”他一手指着不远处一个玄衣斗笠正喊得起劲的人笑得全身发颤，“他、他、他是相国寺的和尚！”

　　“连和尚都来掺一脚，看来这位冷姑娘的确是魅力不小啊。”白愁飞回过头去看着冷血，笑道，“那不知冷四爷准备了多少银子抢夺这位美人呢？”

　　冷血眉头微皱，道：“我没钱，不过，我非找她不可。”

　　白愁飞扫视了这楼内一周，淡淡地道：“你没钱，那看这阵势，想要博得美人一瞥都不容易。”

　　“我没钱，但是，我有剑。”冷血冷冷地说出这句话时，他的剑已出鞘。

　　这红袖招内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人，突然就感到了一阵冷。

　　一种沁入骨髓的冷。

　　有几个初入江湖的子弟已经开始发抖了，他们甚至不能用颤抖的手指拾起他们的武器。

　　这是一种贴近死亡的冷。

　　冷血的冷。

　　所有的人霎时沉默下来，他们只来得及捕捉到眼前的寒芒一闪，冷血的剑已经无声无息地插入了红玉精雕的梁住。

　　而且正好擦过冷艳的颊边。

　　一缕细若游丝的乌发就这样慢慢地飘落下来，冷艳的脸色却丝毫没有变化，可这红袖招内却顿时爆发出了一声高过一声的咒骂！

　　“哪里来的小子！居然敢冒犯冷姑娘！！”
　　“宰了他！！”
　　“没错，宰了他！！”
　　已经有几个杀气腾腾的人向冷血他们围了过来，王小石叹了口气，心里默念道，这美女就是不同，一根头发也能招至这么大的怨念。白愁飞却冷笑一声，来得人之中竟有长期敌对的“陈”“奉”两派，看来这冷艳的确厉害，这么简单就能让两个仇深似海的派系同仇敌忾。

　　冷血却不同，他只是看着楼上的冷艳，冷艳也看着他，细长的眸子里说不清是什么情感，又或者，怎样的情感也没有。

　　“娘。”冷艳突然开口，她的声音也如腊月寒冰一般冷寂，老鸨子闻言立刻附了上来，冷艳在她身边耳语了几句，那老鸨子先是有些变色，随即立刻又恢复了原来的媚笑，冲着楼中客人喊道，“各位爷，今晚我们冷艳姑娘已经被这三位公子包下了，各位，明儿请早吧。”

　　“什么意思啊！”
　　“就是！搞什么？！”楼里又乱糟糟地哄闹起来，老鸨子一拍巴掌，那些妙龄女郎便又倒酒赔笑地哄着客人。乐声骤起。冷艳不知何时已经从楼上离开。冷血一脸冷漠地跟了上去，王小石回头看了看白愁飞，那人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他耸了耸肩，也跟上了红袖招的三楼。

　　这时，人群里忽然有人小声地议论道：“喂，你看刚才那个人，像不像四大名捕中的冷血？”
　　“不会吧，冷捕头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另一个人回道。
　　“你看那柄剑！如果不是冷血，江湖上谁能有那么冰冷的剑气！”
　　“这样说来……”那人面色略有疑惑，“那三个人中有一个似乎像是……金风细雨楼的楼主……王小石！”
　　“什么？！连他也来了？！那么……他们的目的应该和我们一样了……”
　　“是啊……来这里的武林人士应该都是为了，‘那个人’吧……”

　　三楼有小阁，未进而闻幽香，王小石想，光是这股幽香恐怕就醉得死人了吧。
　　走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他回头一看，果然，白愁飞还站在小阁门槛那里，几步跳过去，他才发现白愁飞的眼神很有些奇怪。
　　“二哥，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白愁飞摇了摇头，踏步进了小阁，王小石疑惑地抬头一望，精致的小阁顶篆刻了三个红色的大字。

　　「流光阁」

　　流光，流光，这二字有什么问题吗？王小石细思了一会儿，仍是不得其解。

　　进门的时候王小石又一次抬起头来看了这仿若血染的二字。
　　他却并不知道，仅仅十日之后，这两个字已成了江湖上人人皆知的，神话。

　　“请坐。”三人进门后，迎接他们的是冷艳冷淡的神色。
　　不咸不淡的语气。
　　甚至让他们不得不怀疑，这冷若冰霜的女人是怎样当上红袖招的红牌的？
　　不过，可能只要她微一抬眼的凝视，眉眼间那一抹淡红，便足以令天下人痴迷。

　　冷血不坐，他只是看着冷艳，道：“你应该知道我们是为什么来。”

　　“你就是冷血冷四爷吧，追三爷曾提起过你。”冷艳不动声色地为他们斟茶，“我一看见你的剑便知了。”

　　“那么……”

　　“那天，我就在这屋里作画。”冷艳的目光幽幽瞥向墙边，那里确实有一副恬淡幽雅的山水图，笔触清新，看来也是新作的，她继续说道：“这时候，三爷却忽然从窗子那儿翻了进来，我看他很急的样子，便问他出什么事了，可三爷并没有回答我，他只是说了句‘你没事就好’便又一阵风似的飘了出去。我有些奇怪，却并没有追出去，三爷的脚程，我们这些平常百姓也是追不到的。直到后来，我听见小九儿的尖叫声——小九儿是我们这儿的小丫头——才知道三爷中了剑倒在院里，我便立刻派人通知铁二爷了。”

　　“不可能！”冷血斩钉截铁地道，“三师兄知道我们去追查一点梅，他不会无缘无故地离开驿馆却不告诉任何人。”

　　冷艳看着他，眼底却如一谭死水一般毫无波澜，“我只是说我知道的。”

　　“妄言山庄的事是你传出来的？你和无情究竟是什么关系？”白愁飞突然插道。

　　冷艳却不语，她只是良久地盯着白愁飞看，或者可以说，从三人进门那一刹那，她的视线便有意无意地停留在白愁飞身上。

　　“你们可以去问成捕头。”她淡淡地回道，将目光又撤回了那副绝佳的山水画上，画中似乎是哪里的山谷，几间零星的小屋，溪水潺潺，屋外还有几处高大的水轮车，这仿若世外桃源的地方却被重峦叠嶂遮掩，空隔一世清幽。

　　白愁飞冷冷地啐了一口，他要是问得动无情，还用来问你吗？！

　　“那么，不打扰姑娘休息了，我们告辞。”冷血兀自站起，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王白二人互望一眼，想是从这个冷艳身上是得不出什么结果的了，便也站起身来告辞。

　　行到门口时，白愁飞却忽然转过身来，若有若无地问了一句：“为什么，这里会叫‘流光阁’？”

　　听到这话的冷艳却笑了，极轻极轻的一个笑容，似乎连唇角都没有上翘，却有一股笑意漾了出来。

　　倾国倾城也不过如此。

　　白愁飞心里暗叹一句，也不免觉得口干舌燥起来。

　　“我只是，有些念家。”冷艳说话的时候，那笑意却已经全然泯却。

　　白愁飞似乎想到了什么，眉一皱，转身欲走，忽然又听到冷艳在念。

　　念的，是一句诗。

　　一句，他永远也忘不了的诗。

　　“前尘旧梦一剑痴，便作逍遥也惘然。”

　　他蓦地回过头去，冷艳却仿佛什么也没有说过似的，安静地看着眼前这幅画。

　　白愁飞这才看清楚了，那画里的山山水水，那是……

　　“咳、咳咳、咳咳咳咳！！！”他撑着门框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喉中一股腥甜直欲喷涌而出。

　　他很清楚地记得，从那漆黑的死亡中醒过来时，他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这样的景色。
　　幽蓝的天空，静谧的房屋，耳边充斥着的是水轮转动的声音。
　　流水淙淙。

　　“白二哥！你还在里面吗？！”王小石的声音春雷般炸开，白愁飞猛地回过神来，他竭力抑止咳嗽的冲动，再看了漠然的冷艳一眼，几乎是脚步踉跄地离开了“流光阁”。

　　王小石看见白愁飞的脸色苍白的异常，紧张地上前询问。白愁飞却只是不耐烦地推开了他。
　　擦身而过时，王小石依稀看见白愁飞洁白的衣袖上沾染了几点猩红，鲜艳的，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