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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二十二章(修)旧事如烟 ...

  •   意识有些模糊了,隐约是哭过一场,焦虑和惶恐还在,却被更深的疲乏覆盖。于是,蜷缩在温暖的所在,放任自己沉溺其中,直到天光乍破依然不想醒来。
      奈何某些人不识时务。
      一室静谧被踏破,脚步声匆匆带着急躁,她还没睁开眼,有些恼怒的声音已经在耳边响起:“南宫遥!男女七岁不同席,你还有没有点规矩!”
      来人掀了她这一半的被子,拎着她胳膊直接把人拖了起来。
      冬日天寒,她打了个哆嗦,挣不开对方束缚,依然尽可能把自己往被子里缩,全然无视对方阴沉的脸色,抬眼看时,睡意早已散去,只剩下讽刺和冷淡:“丞相终于肯现身了?”
      十一岁的小丫头,娇花年纪,蒺藜性格。
      大秦丞相李斯满腔火气而来,被这句话浇得兜头一冷。
      南宫遥趁他走神之际挣开他的手,跳下床,回头小心地为榻上沉睡的人掖好被角,捞过一旁的外衣披在身上。
      榻上的人唇色苍白,面带病容。
      李斯目光沉暗:“我听说,师弟病了。”
      南宫遥一扯嘴角,毫不掩饰自己此刻厌恶:“丞相耳目遍布典客属,非师兄为什么生病,丞相不清楚?”
      “要不是你不许非师兄出去,要不是你一直不肯见他让这些人认为他失势,非师兄怎么会设法出去,更不会因此落水,回来后也不会连取暖的木炭都拿不到!”
      南宫遥愤怒地瞪着李斯,眼眶却一点点红了。
      “你现在才来,来做什么?来看他笑话吗!”
      李斯定定站在原地,或许出了这个屋子,没人想象得到一国之相肯这样被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当面痛骂且半字不还嘴,然而此刻李斯不因此感到耻辱,南宫遥也不因此感到惶恐。
      前者的心神都在韩非身上,避了这么多天终是不得不面对。
      后者只觉得李斯该骂,管他是不是堂堂丞相。
      南宫遥陪韩非踏入咸阳,已有一月余。初来时,典客属中人人皆知这位风华正茂的公子是他们的陛下拿韩国一座城换来的,那句“寡人得见此人与之游,死不恨矣”更是长了翅膀一般早早传遍咸阳,加上李斯和韩非是同门师兄弟的关系早不胫而走,故而那会儿谁看韩非都觉得炙手可热,陆续有朝中公卿登门来访。
      那时南宫遥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秦国纳贤的风气七国皆知,韩非虽是韩国公子,然而有楚国昌平君位极人臣在前,山不转水转,韩国如今是长公子把持朝政,容不下韩非,秦国倒是极为欢迎。
      恰逢秦国秋祭,且雁门和云中新郡设立出了点小岔子,嬴政暂时抽不出时间见韩非,倒是李斯几乎每天必来,偶尔太晚了还会留宿,自然,也替韩非向嬴政递了一些奏简。毕竟涉及国家政务,虽然南宫遥只是个小丫头,师兄弟二人却都没有轻视她,在她面前只字不提。
      这导致南宫遥每每看到李斯,都有一种“虽然李师兄很帮着非师兄但我还是有一点嫉妒他”的纠结感。
      而很久以后,南宫遥回忆起这段过往时依然有一种隐痛,痛自己生得太晚,长得太慢,以致于他们出于保护对她全然隐瞒,连她自以为认真地想帮上什么,都是被蒙着眼睛牵引着朝前。
      风向的转变是在十天前。
      那一天风清月白,李斯在典客属用过晚饭后自然而然地和韩非去了书房。南宫遥瞧着天色暗下后书房燃起的烛火,心中见怪不怪。十一岁的小丫头懂得不多,但陡然萌生了一个念头——等韩非真的被引荐给秦王,她李师兄和非师兄秉烛夜话的日子估计也就到头了。
      这么一想,还诡异地有种扬眉吐气的痛快感……
      拉回跑偏的思绪,南宫遥觉得日子也该差不多了。两个人对她虽然半点不透,但她和韩非在典客属朝夕相处,感觉得到韩非近日心绪明朗,而且李斯闲下来后往典客属跑的时辰都挺早,稍稍推断便知朝中近日不大忙,秦王有时间。
      掐指一算,距离她师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好日子,不远了。
      连带着看李斯都顺眼很多。
      南宫遥心情很好地溜达去了后厨,亲自看着厨娘备好糕点茶水,亲手拎着给师兄们送过去。
      一步,两步,三步,丫头她步履轻快,悄悄哼着幼时听来的歌谣,走过廊角。
      “砰”地一声闷响,突然从书房里传出。
      南宫遥被吓得停在原地,拎着食盒仿佛拎着烫手山芋。
      半晌迟疑后,书房的门被人猛地拉开,寒风从门口卷过,带起屋中人衣袂轻飞。
      青年抓着来时的大氅步出书房,清冷月色下面沉如水,头也不回地径直离去。
      南宫遥感觉到了不安,她匆匆走进书房,迎面撞见的却是韩非怔然的神情。
      遥遥望着远处,落在虚空,揉碎了无谓了终是平静。
      “非师兄,李师兄怎么了?”
      韩非回过神来,一眨眼,又是公子洒脱风流的浅笑,轻轻点点落不到实处:“被我气跑了。”视线一转落到食盒上,顿时笑弯了眉眼,“诶?这是子汀准备的夜宵吗?这下好了,我可以吃独食了。”
      南宫遥:“……”
      ……
      而后不安应验了。
      李斯不再来,甚至限制了韩非的外出,更不允许韩非见嬴政。南宫遥不知道他在嬴政面前是什么样的说法,只知道李斯态度的转变让韩非的处境陡然间窘迫起来——话虽如此,不安的似乎只有南宫遥。
      她忍不住,趁着韩非不注意溜出了典客属,堵在李斯下朝的路上。
      南宫遥问李斯到底是什么意思——当初一力促成韩非聘秦的是他,如今把人困在典客属的也是他,说要把韩非引荐给秦王的是他,如今翻脸不认人的也是他。
      “是,所以,我后悔了。”大秦的丞相目光冰冷地看着她,扔下这句话,转身离去。
      那样陌生,和往日古板却自有温柔的师兄,截然不同。
      南宫遥心头一片乱麻,心不在焉地回了典客属,想问问韩非到底出了什么事,然而她在典客属里找了一圈,才发现韩非不知所踪。
      陡然间惶恐起来,第一个念头是向李斯求救,可不久前李斯冷漠至极的态度历历在目,南宫遥生生止步,转身回屋,打算收拾收拾出门找人,却在自己房中找到了一份信笺。
      “出门办事,勿惊,勿忧。”
      落款是韩非。
      南宫遥总算松了口气,可捏着信笺,又忍不住担忧。
      韩非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勿惊,是指不要惊动李斯?如果李斯知道了,会出事吗?
      一颗心忐忑不安,南宫遥食不下咽,看不到韩非,只觉得偌大的典客属空旷而冷寂,索性去了韩非的房间,守着信笺,一心一意等他回来。
      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
      南宫遥醒来时发现自己缩在榻上,不知何时入的眠。天色暗沉,她爬起来点亮烛火,心烦意乱地倒了杯茶水解渴,不料一入口被冰得打了个寒颤,彻底清醒过来。
      腹中饥饿,却食欲全无。
      南宫遥怔怔地不知道自己都想了什么,摸索出信笺一字一字看了一遍,满心焦虑化作沮丧。
      正在这时,听到外面传来喧闹。
      她心中没来由地一跳,冲出了房间。
      院子里站着好些人,除了闻风而来的典客属的人,另有几个衣饰华贵的官吏。带头白净面容,轻慢神情,假模假样地说:“韩九公子,下官劝您一句,没什么事的话还是待在典客属里,不要出去乱跑。要不然,哪天掉到什么人迹罕至的寒潭里,可就麻烦了。”
      韩非衣衫单薄,由着旁人搀着他进屋,精神明显不支,唇角一扬,仍是翩翩公子意态:“多谢奉常令。”
      回头看来,迎着南宫遥呆怔的目光,安抚一笑。
      ……
      “师兄,你去了哪里?”
      “骊山。”
      “那为什么会落水?”
      “因为骊山有水。”
      “……”
      世态炎凉,南宫遥早已明了,可当这个词应在韩非身上时,身为旁观者的无力感依然让她痛恨,连带着迁怒始作俑者。
      尤其是当韩非开始高烧不退。
      南宫遥守着韩非,寸步不敢离开,心头空荡荡的。
      不该如此啊……
      她的韩非师兄,惊才绝艳的韩九公子,合该指点江山,青史留名。
      何以如今,一腔抱负困于陋室,生机渐失,仿佛随时都会枯死?
      眼前模糊,触手冰凉。
      所以,身为始作俑者,何必此时匆匆赶来,受害者一般缄默无言?
      ……
      李斯越过南宫遥,一步步走到榻前,僵硬的指尖拂过公子苍白的眉眼,缓缓收回。
      “我会让人治好他。”他说,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御医在典客属住了三天,三天后韩非终于活蹦乱跳下榻。
      城中却传出了一些不堪入耳的流言,南宫遥头一次撞见侍从碎嘴时,恨得差点把手中的砚台砸到对方脸上。
      被韩非死死拉住。
      南宫遥踹翻了案几,在满室狼藉里红了眼眶,声音哽咽,为公子所受的莫大屈辱:“师兄,走吧。”
      她的师兄把案几扶正,揉了揉她的发顶,笑意清浅:“子汀,我走不了了。”
      南宫遥心中大恸,抓住了韩非的衣袖,仿佛抓住了仅存的信念:“师兄若执意不走,那以后便让我相助。”
      韩非垂眼看她,目光悠长,许久,开口道:“那便答应我,若有朝一日我让你离开,你不能拒绝。”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第二十二章(修)旧事如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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