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第二十一章（修）故人成靥 ...
-
有没有人会将自己活成一个笑话？
如果从前没有，那么失去记忆之后自欺欺人地以为自己是个男儿，又被所有知道真相的人蒙在鼓里，算不算？
姜爰恢复意识的那一瞬间，真真切切地在思考这个问题。
而后，她视线一动，看到了灯下面庞清俊眉眼温和的少年。
那个和所有的怨恨不甘一起被自己遗忘的少年。
她看到他充满疲倦和焦灼的眸子里忽然迸发出一丝欢喜，她听到他小心翼翼而又急不可待地问她有没有哪里不适，她感觉到怨恨像一把利刃扎在心上，让血都带了毒，痛至深处，几近窒息。
姜爰闭上了眼睛。
“你出去。”
闻言，连博一愣，尚未来得及发问，便听到姜爰缓缓吐出一句话：“就当田媛死了，尸骨无存。”
一瞬间，连博面色瞬间惨白。
姜爰已经背过身，一点点蜷缩成蚕蛹的模样，记忆汹汹而来，伴随着灭顶的绝望，让身体和声音都无法抑制地开始颤抖。
“滚！”
……
“这是什么地方？”
南宫遥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本人正站在一座从规模到外观都透着“普通”的宅院前。然而一想到带她来这里的人是大秦丞相，南宫遥在心中将“普通”二字一再掂量。
“以前置下的居处而已，没什么人知道。”李斯一边说，一边上前轻轻扣门。大门开了一条缝，守夜的下人见到门外李斯便将门打开，恭恭谨谨地侧身相迎：“老爷。”
李斯走了进去，南宫遥只得跟上。等大门在二人身后合拢，另有一个下人自觉地埋头上前。李斯令他带南宫遥去客房休息，没有半句多余的解释，那下人倒也十分老实，木人一般，一点好奇和疑惑的神情都没有，只按李斯吩咐行事，甚至没有多看南宫遥一眼。
南宫遥一边走，一边观察着这座宅院。从布置来看，和寻常富贵人家的宅院相差无几，但整座宅院守卫十分严密，越靠近后院越觉得气氛肃然。
莫非还住着什么不同寻常的人物？
这念头一起，拐过一处廊角的南宫遥便忽然和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打了个照面。
那是个年轻俊朗的男子，长眉入鬓，凤眼星眸，本该是极具威严的长相，目光却如晴空之海，因安稳的广袤和辽远的平和而少了压迫，多了温厚。除此之外，对方行走时的仪容又隐隐透着清贵。
南宫遥不动神色地把人端详了一番，暗自讷罕。
乍一眼看到时，她还以为这是李斯的儿子，而后意识到年纪偏大，又想着会不会是李斯什么沾亲带故的子侄，但一看此人气度如此殊异，立刻推翻了这一猜想。
恐怕是咸阳来的权贵。
南宫遥打量过后兀自沉思，却没注意到，在她收回视线后，来人也看到了她，并且脚步逐渐放缓，最后停了下来。
“足下请留步。”醇厚的声音忽然传来，南宫遥一顿，抬头，迎上了对方微微讶异的视线。
她瞥了一眼各自身边的侍从，发现给自己带路的下人依然低眉顺眼仿若无事发生，而另一道长廊上跟在男子身后的两个侍者已不约而同地飞速扫了她一眼又迅速垂眼看地面。
可惜的是，无论是谁，都没有站出来说话的倾向。
南宫遥有些郁闷，李斯的这个私人宅院整体透着点诡异，会出现在这里的人理所当然不是常人，并且对于各自的身份应该有起码的认知，再者明明是个气度不凡的人，不至于是个傻的——怎么会一照面就拦下她？
郁闷归郁闷，眼前处境，南宫遥打算低调做人：“天色已晚，不知足下有何贵干？”
不欲接触是真，毫无头绪也是真，南宫遥实在不知道这个人有什么意图。
“冒昧问一句，足下尊姓大名？”
闻言，饶是南宫遥不想惹事，也不由得挑了眉，笑道：“足下与我素不相识，过问他人名讳前，难道不该先自报己身？”
话音刚落，青年身后的侍从终于忍不住喝出声：“放肆！”
南宫遥的眉梢又扬了扬。
青年立刻蹙眉，不悦地扫过二人，低声制止：“不得无礼。”说完，顿了顿，再次看向南宫遥，道，“家仆性急，还请足下见谅。在下苏何。”
苏何？
南宫遥点了一下头，客客气气：“在下赵三。苏先生，天色不早，在下先行告退。”
说完，也不管苏何欲言又止的神情，越过带路的下人径直朝前走，足下生风，毫不留恋，背影看起来潇洒从容。
然而……心情并不如表面所示。
果然，南宫遥刚在客房坐下，不到半刻钟，李斯就出现了。
他负手入门，居高临下地看着南宫遥，眼神有些冷。南宫遥与之对视，憋了一晚上的锋芒终于露出从前痕迹：“你又来做什么？”
李斯面色阴沉：“南宫遥，你何时见过公子？”
南宫遥闻言一僵，末了缓缓抬眼：“什么公子？”
李斯皱眉，道：“长公子，扶苏殿下。”
“……”南宫遥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给自己压压惊，“你是打算告诉我，除你我之外，住在这里的另一个贵客，是大秦长公子扶苏？”
李斯的双眉越皱越紧，眼中却滑过一丝疑虑：“你不认识长公子？”
南宫遥沉默半晌，抬手揉了揉眉心，已经明白过来。
李斯显然是在得知两人照面后的异常对话后先去见了另一个人。倘若对方不过是咸阳中某个权贵之子，那么李斯先见的应该是南宫遥。
“你说了你我的关系？”南宫遥问道，继而从李斯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
也是……毕竟是长公子，之后只要有心打听，就会知道李斯今晚当着星魂的面带走的是他在小圣贤庄就读时的师妹南宫遥，所以李斯不可能还用“赵三”这个假身份帮她遮掩，一来毫无意义，二来得罪扶苏。
大秦的长公子扶苏啊……
南宫遥垂下眼，忍不住微带嘲讽地笑了一下。
她不知道是不是天下间所有的长公子都有着相似的温厚的气质，然而刚才那匆匆一面，南宫遥因为扶苏而想起了另一个人。
另一个同样气度不凡，如今……尸骨无存的长公子。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南宫遥淡淡道，“在我印象中，我确实不曾见过这位长公子。”
她抬起头，看到李斯眼底闪烁着的犹疑，忍不住勾起唇角，说：“就算当年我陪非师兄去过咸阳，但非师兄和我的一举一动，难道不是都在你的监视之下吗，李丞相？”
一瞬间，李斯如同被刺痛了一般短暂僵硬，面色在光影中变得晦暗不明。南宫遥垂下眼，漠然地拿过茶水，早有防备地将痛与恨尽数压下。
……
雷声似有若无地从天际传来，雨声淅淅沥沥，水雾将檐灯的光打散，似真似幻。
伏念撑着伞走来，看到门外站着的连博。
少年背靠着柱子，疏狂水汽飘飘忽忽入他襟袖，他却像是浑然不觉。
“子谦。”伏念出声。连博像是一惊，猛地回过神，眼睫一动，便觉得有水浸入眼中，一边抬手揉了揉，一边问道：“掌门怎么来了？”
伏念看了一眼房门，问：“子邻醒了？”
连博动作一顿，点了点头，道：“嗯，醒了。”他勉强笑了笑，“子川替她把过脉，现在看来无恙。”
“子谦，子邻是不是已经恢复记忆了？”伏念平静地问，昏昧的光线下，目光幽幽。连博再度一僵，放下手，想要开口说不知道，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脑中一闪而过的，是他退出房间之前看到的最后一眼。
那样的语气和神态，不属于朝夕同窗的儒生姜子邻。
短短几个月的时光，避开了残酷命运偷来的喘息，到今日终于被彻底揉碎。
伏念在他的欲言又止中得以确认。
他示意连博跟上，二人进了伏念房中。窗外雨声渐盛，连博听到伏念的声音，惊雷般从水声里炸开：“当年你随公子升去临淄时，可曾见过子邻？”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第二十一章（修）故人成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