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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三十七章(修)猝不及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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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四人在亭中落座,南宫遥仍是一言不发。
当然,不管是谁,都十分默契地前一天南宫遥在客栈厢房里见到张良的事情绝口不提。
“这位小友,也是两位的同门?”燕丹看向南宫遥。这回,伏念和张良都保持了沉默,一副由南宫遥自己作答的态度。南宫遥扫了一眼张良,并不确定他是否已经把自己的身份说了出去,但看着眼下这情形,南宫遥对师兄弟两人的意图也猜出了七八分。
“在下南宫遥,是小圣贤庄挂名弟子,先生称我子汀就好。”南宫遥客气道。
“儒墨两家向来不和,今日能与三位于此地烹茶赏景,实属难得。”石案上的水已经烧开,燕丹一边说一边注水入茶盏,清恬茶香渐渐溢散开来。南宫遥看了看那茶,却笑:“素闻墨家以勤廉为贵,今日一见,倒也不失风雅。”
这话一出,燕丹的神色不可见,但他身侧的白衣少年率先皱了眉。
张良略一蹙眉,继而眸光一转,温声开口:“子汀你这话却是无理。风雅在骨不在表,焉知勤廉不可为风雅?”南宫遥扫了张良一眼,点头:“子房说得也是。这世上表里不一者甚众,先贤教导我辈,应‘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可惜我愚钝,参看多年,仍不能得其要义。”
她摆明了不打算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让人牵着鼻子走。张良闻言,却浅笑道:“子汀向来聪慧,若一时看不透,何妨换个角度试试?”
南宫遥顿时扬了扬眉。
张良转而看向燕丹,唇角微扬,容色谦谦:“巨子煮茶待客,无关风雅,而关乎心意。”言罢,执盏倒茶,不再多劝。
心意吗?
南宫遥注视着眼前那杯热气袅袅的茶,下意识地想要伸手触碰,但手刚抬起,就被伏念按住。南宫遥混沌的神思微明,偏头看伏念,但伏念只是淡淡说了一声“当心烫”,便松开手,无话。
无人开口,一片沉寂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蓄势待发。
……
半晌,南宫遥倏然一笑,抬起头来,眼底似有锋芒隐约:“巨子先生的一番心意着实令人感动。只是代郡偏远贫瘠,没什么好东西能用来待客,不知先生可会嫌弃?”
燕丹略一抬头,半张脸藏在阴影中不可见,唯下颌轮廓棱角分明。
他的语气依旧平静:“昔日孔子门下贤者颜回,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犹志于学,不改其乐。此等风度,在下倒是仰慕。”
“墨门勤廉,看来名不虚传。”南宫遥嘴角的笑意漾开,“哪天先生得了空光临寒舍,家兄与我当洒扫门庭以迎。”
几个人又坐了一会儿,把一壶茶喝完,而日已偏西,伏念三人便先行离去。
在燕丹面前一直维持着风度的南宫遥,一转身走下亭子,脸色就冷了。而伏念和张良早已有心理准备,当下只是默契地都落后了南宫遥几步距离,由着南宫遥自己思索冷静。
南宫遥牵着马走在最前面,心里很郁闷。
北郊之行,明显是伏念和张良联手计划。好吧……不管怎么说,促成墨家和赵嘉的合作不是坏事,南宫遥也乐见其成,但是事前半点风声不透,还打着游玩的幌子,他们把她当什么了?
而且这么大的事让她出面代替赵嘉,难道不知道她也会紧张的吗?!
南宫遥越想越气,越气越是走得疾,于是很悲催地,在伏念正觉得她走得过快于是考虑要不要出声喊人时,“喀”地一声,南宫遥倒吸一口凉气,晃了一晃后,停在原地。伏念眉心微蹙,紧走几步,停在南宫遥身侧,一边伸手去扶一边问:“脚扭到了?”南宫遥还在气头上,手臂一让避开伏念,攀着自己的马勉强站稳,镇静说:“没事。”
伏念沉默着收回手。
南宫遥屏气凝神,牵着马迈开一步,然而重心刚转移,疼痛骤然加剧,整个人又是一晃。伏念眼疾手快地把人扶住,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道:“你上马吧。”说着,他掉头看向一直杵在他们身后袖手看热闹的张良,举了举手里的缰绳。张良心领神会,走上来牵走了伏念的那匹马。
伏念转头,觉察到南宫遥一脸挣扎犹豫,不明所以,问:“你自己上不去?”
“……”南宫遥眼角跳了跳,幽幽地盯了伏念一眼,而后在伏念一脸的莫名其妙中,翻身上马。
张良有意落后几步,牵着两匹马跟在后面晃悠悠向前。望着一个坦然一个自然的两人,他唇边笑意渐深。
其实……应该只带两匹马出来才对的。
一个时辰后,三人回到了代宫。在宫门口转了半天终于把人给等回来的苏疾刚松口气,转眼就看到南宫遥下了马之后由伏念扶着走了过来。
苏疾的脸色顿时不大好。
“小公子怎么了?”苏疾相当自然地扶着南宫遥的另一侧,盯着南宫遥的腿。
“走得急,扭到了。”南宫遥一扯嘴角,人随之靠向苏疾,抓着他肩膀,把大半个重心都压了上去。“让属下看看。”苏疾皱着眉,把人扶到道旁的石头上坐下,蹲下来仔细查看南宫遥扭伤的脚踝。南宫遥乖乖配合。
伏念站在原地没动,目光却一直跟着两人,神情看不出所以然。张良从后面走近,有些诧异地看着南宫遥和苏疾,再瞥了一眼表情不是很对的伏念,稍加思索,决定暂时保持沉默。
苏疾摸索了一会儿,松了手也松了眉:“没有大碍。”
“嗯。”南宫遥笑了笑,点头。她跟着荀况学过医,伤势如何她自己是清楚的。
南宫遥扶着苏疾站了起来,刚打算直接回西苑,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伏念和张良:“今天那件事,我会找个时间和王兄提……”“不必了。”伏念打断她,“子汀还是回去休息吧。此事我和子房去说即可。如殿下向你询问,你们再谈不迟。”
南宫遥愣了一下,有点糊涂——伏念和张良把自己拉上,不就是为了有个值得赵嘉信任的人出面吗?但因为苏疾在场,南宫遥也不好多问,只能点头答应:“也好。”
“子汀这是打算走回去?”张良忽然开口。闻言,南宫遥微一皱眉:“宫中非紧急情况不得跑马,这规矩你也知道吧?”“但现在子汀脚踝有伤,也算是紧急情况了吧?”张良笑了笑,目光一转看向苏疾,“苏侍卫以为呢?”
苏疾抿抿唇,略一犹豫,说道:“小公子,你有伤在身,殿下不会怪罪你的。”
南宫遥嘴角一抽,深感无奈——赵嘉当然是不会怪罪她,只是南宫遥虽然出身王室却无王室的跋扈,虽然不大守规矩却不愿意让赵嘉因她而颜面受损。
一直静默旁观的伏念也出声了:“你要是这样一路走回去,恐怕不到第二天,代宫中便人尽皆知了。”和在宫中骑马相比,小公子扭伤脚踝倒更容易让人生出好奇之心。
“……”南宫遥眼角跳了跳,将三人一个一个看过去,而后,微叹道,“行,我上马。”
三人不约而同地站在原地目送着南宫遥骑马离去,过了一会儿,苏疾才转过身来,视线直直地盯着伏念:“先生可是说过,会护小公子周全。”
这话一出,伏念还没什么反应,张良先扬了眉——这个侍卫,说低调吧,可也确实……别有嚣张啊……
“只是个意外。”伏念对苏疾的“追究”既不恼怒也并不意外,“北郊之山陡峭,并非平地,她一时疏忽,难免容易扭伤。”
闻言,苏疾目光一闪,不再作声,从张良手中接过缰绳,径自牵马离开。
张良看了看苏疾离去的背影,回过头来看向伏念。但伏念直接忽视了他眼中的好奇之色:“我们走吧。”“去哪?”“东苑。”
但等伏念和张良去了东苑,却从赵嘉的侍从口中得知,他已离开东苑去了西苑。二人不免感到意外——赵嘉总不可能未卜先知,提前得知南宫遥受了伤所以去了西苑吧?
伏念却隐约有点不安,而这点不安,在他和张良一脚踏入西苑便撞上急急扶着赵嘉走出来的南宫遥时得到了证实。
她脸上的焦虑让伏念不由自主地皱起眉。
“师兄!”南宫遥抓住伏念的衣袖,抬起头时,脸上闪过悲伤、担忧、难过……不一而足。伏念收紧拳,一动不动,语气依然沉稳平静:“发生了什么?”
一阵短暂而令人不安的沉默后,南宫遥终于渐渐平静下来,声音艰涩地开了口:“无繇来信,掌门师伯病故,老师让你尽快回去,接任掌门之位。”说完后,南宫遥清楚地看到,在伏念的眼中,有什么东西倏然坍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