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笔记》甘蔗羽荒

27、第二十六章（修）词不达意

　　对颜路而言，姜爰提出来的这个问题，答案显而易见。
　　他柔和一笑：“子邻以为，什么是男子气概？”
　　这个问题让姜爰有些愣住。
　　是啊……什么是男子气概？
　　“大概是……像南宫前辈那样……”姜爰有点恍惚，没怎么思索就说了出来，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不对，有点窘迫地抬头，“我、我的意思是，像二师公、还有南宫……呃……”
　　姜爰再次愣了愣，因为颜路不知何时已经转过了头，不知道在看什么，唇边的笑意显而易见。姜爰茫然地跟着转头去看，却没发现什么值得人目光流连的景色，再转回来时，颜路已经含笑看着她。
　　“二师公……”
　　“子邻认为，南宫先生是有男子气概？”
　　姜爰点了点头。
　　“比如？”
　　一瞬间姜爰满脑子都是南宫遥戏弄她的那一幕，脸无法抑制地开始发烫。她不由得低下头，闷声道：“弟子愚钝，言辞不能及。”
　　她低着头，所以没能看到素来温和从容的颜路此刻眼底的笑意有多复杂。
　　“子邻，君子当如何？”
　　姜爰怔了一下，下意识想到了伏念在不久前刚说过的话：“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
　　闻言，颜路的目光闪了闪，但语气依旧温和：“君子道者三，何也？”
　　“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姜爰感到羞惭不已，于是把头埋得更低，便闻一声轻叹，接着，更为温和亲切的嗓音传到了她耳中：“子邻，抬起头来。”
　　姜爰抬头，而她的二师公稍稍倾了身俯视她，黑曜石一般光滑琉璃的眼瞳中映出她的不安和困惑：“孰为君子，孰为小人？”
　　这样的眼神和语气让姜爰的喉头忽然有些梗塞，诸多经句潮水般来了又去，只剩一句话飘荡在脑海之中：“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说完，她感到从昨天到现在一直吊在心头的那块大石终于落地，心情踏实平静极了。
　　颜路笑着直起身，看了一眼院门，道：“那么，你为什么不进去呢？”
　　姜爰的嘴角抑制不住地扬起，眼睛发亮：“长幼有序，爰不敢为长者先。”
　　“善。”颜路笑道，转身朝落霞苑院门走去。
　　姜爰满心轻快地正待跟上，眼角余光却在不经意间捕捉到了来自反方向的一道身影，及至她转头看去，长廊上却空荡荡地什么都没有。
　　“子邻？”觉察到姜爰没有动，颜路停步看了过来，有些疑惑，“你在看什么？”“啊？没什么。”姜爰讪讪，“可能是眼睛花了。”

　　颜路和姜爰敲开了落霞苑的院门时，有个人正从后门进了小圣贤庄。
　　与此同时，张良慢悠悠地正打算回自己的院子。之前他听说天明早上出了状况，特地去闻道书院看了一下，而见伏念只是小惩大诫地让天明去墙角醒醒神，便安下了心。
　　不过，掌门师兄，你罚的可是墨家现今的巨子大人啊……
　　张良如是想着，忍不住淡淡一笑，心道但愿这不会为儒墨两家素来的不和再添一分。
　　转过一处拐角，正看到一名儒生打扮的少年脚步匆匆从前面走过，看方向，正是落霞苑。
　　张良认出了对方是谁，短暂迟疑后，出声喊住了少年：“子川。”
　　少年闻声止步，循声看来，见是张良，便行了一礼：“三师叔。”张良走到少年面前，迅速地打量了他一番，心中有了判断：“刚从临淄回来？”
　　“是。”
　　“那件事有眉目了？”
　　“是。”
　　张良的视线越过少年看向某个方向，想起一些事，微微一笑，说道：“子川，掌门师兄现在正在前院授课，不在后院。你远行归来，一身风尘，不如先回去收拾休息，东西我替你带给师兄？”
　　闻言，陆薤愣了愣。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休沐日过后第一天，早上的课本是由颜路来上的？
　　张良收回目光，看出了陆薤的迷惑，笑了笑，解释道：“二师兄今天早上有些事情要办，所以掌门师兄替了他的课。”
　　陆薤默了默。替课这种事，一向不都是那谁谁替谁谁谁上课还不带换的吗？
　　然而作为一个为小圣贤庄办事多年的弟子，陆薤很识相地把吐槽咽回了肚子里，从袖中取出一份卷轴，递给了张良：“那便有劳三师叔了。”张良拿过卷轴，淡笑：“你辛苦了，去休息吧。”
　　“多谢三师叔，弟子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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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吱呀——”大门被人推开的声音模糊地传来，正在读书的连博刚反应过来，此前一副在床上睡死过去的南宫遥已经一把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连博：“……”
　　南宫遥坦然地无视了连博略有些无语的眼神，说道：“一定是无繇来了，子谦你快出去迎接。”
　　这有什么好迎接的啊……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连博还是走了出去。
　　而当连博看到跟着颜路身后一起走进来的姜爰时，不由得愣住：“子邻？”
　　昨天南宫遥被伏念带回来时连博还在前院替伏念代为处理余下事务，等回到落霞苑时天色已晚，伏念只交代了他接下来一段时间内南宫遥会暂时住在落霞苑，需要他帮忙照料，此外还会有个学生一起住过来，并没有提到是姜爰——连博本以为来的会是哪个和他平辈的儒生，因此，在伏念让他整理出另外一间房时，还觉得有些奇怪。
　　姜爰见到连博也有些意外，不过想起连博一直辅助伏念管理小圣贤庄事务，会出现在这里也算正常——何况……这样一来，自己似乎不必单独面对南宫遥了？
　　“子谦前辈。”姜爰的唇角有些按捺不住地微微扬起。
　　“子谦，子邻在这段时间里会和你一起照顾南宫先生。”颜路解释道，稍停，眼神略含深意地看着连博，“子邻年纪尚小，难免有力不从心的时候，可能需要你多担待了。”闻言，姜爰露出一丝窘迫之色，而连博听了却是一愣。
　　“无繇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南宫遥的声音从连博身后传来，“我能让她做什么力不从心的事？杀人放火吗？”连博后背一僵，连忙转身：“南宫前辈，你怎么下床了？”
　　姜爰忍不住看了一眼南宫遥——病得连下床都不行吗？但是这声音听起来挺中气十足的啊……
　　然后被南宫遥看过来的带着无限深意的眼神刺得再次低头看地面。
　　“伏师兄说了，在无繇来之前不许我下床，可是你看，现在无繇已经来了啊？”南宫遥耸了耸肩，表情十足无辜。
　　连博：“……”
　　颜路淡淡笑了笑，岔开话题：“今天感觉如何？”
　　南宫遥倚着门抱着手，偏头看了看始终神色不改的颜路，又看了看从刚才就没敢抬头的姜爰，一本正经道：“不大好。”稍顿，继续，“我很想念子房——他怎么没和你一起来看我？”
　　“……”
　　此时，袖中揣着一份卷轴踏入六艺馆右馆的某人，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