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笔记》甘蔗羽荒

22、第二十一章（修）苦其心志

　　任务完成，苏镜松了口气，牵着那匹光荣晋升为“传家宝”的黑马欲待离开，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他：“子翎。”
　　嗓音熟悉，苏镜转过身，却见是萧飞和另一个面生的青年儒生。苏镜稍稍一愣后，问：“子翼你叫我有事？”
　　萧飞迅速瞥了南宫遥一眼，笑道：“不是我，是子汀前辈找你有事。”苏镜似乎有一瞬间的僵硬，但转眼已抬手行礼：“晚辈苏镜，见过前辈，不知前辈是……”他抬眼看来的目光似是疑惑不解。南宫遥微微眯了眯眼，而后，扬唇，笑道：“我和子房是同辈，不过外出游历数年，前几天刚回来，你不认得我也是正常。”她说着，走到苏镜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神色似是温和可亲，“看你年纪轻轻，举止从容镇定，子房真是收了个好徒弟啊……”苏镜垂眼，语气正常地谦逊：“前辈谬赞。”
　　“你不用这么谦虚。”南宫遥笑眯眯地，顺手从苏镜手中拿走了马缰，在苏镜愣怔之际，道，“我看你今天忙前忙后地也着实辛苦，我呢就替子房心疼心疼他徒弟——这马我就替你送回去了，要是子房问起怪罪，你尽管告诉我，我来和他说。”
　　“这怎么好意思……”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南宫遥手一让，苏镜的手便落了空，没等他再说出什么，南宫遥已经一牵缰绳掉头往前，语气淡淡，“你回去可以问问子房，他什么时候跟我客气过。”
　　“……”饶是镇定如苏镜，到底也是被南宫遥这一手给搅得心神不安，忍不住侧头低声问萧飞，“子翼，这就是……”
　　“对的。”萧飞沉痛点头，一脸“我懂的”的表情看着苏镜。苏镜嘴角一抽：“那我刚刚……”
　　“被看穿了。”
　　苏镜：“……”

　　南宫遥牵着黑马走得极快，萧飞一路上远远跟着她回到御场，识趣地没有离南宫遥太近，直到看到南宫遥换了一身骑装从马厩里牵出一匹枣红色的马，他才隐约觉得事情不妙。
　　“子汀前辈，你……”
　　“我心情不好，想骑会儿马。”南宫遥一边说着，一边已经一踩马镫翻身上马，低头瞥见萧飞一脸愕然，唇角一勾，似笑非笑，“子翼要是还想跟着，也随意。”
　　萧飞：“……”
　　啊喂刚刚明明说是要来御场等人的现在骑了马跑了算怎么回事啊！
　　他跟上的话某人来了找不到人怎么办啊不跟上的话把人弄丢了又怎么办啊！
　　没等萧飞纠结出所以然，南宫遥已经纵马驰出，留下萧飞灰头土脸地站在原地。
　　半晌，抹了抹满脸的尘和土，表情沉痛，喃喃：“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日已偏西，帝国来客的访问之行也接近了尾声，伏念领着颜路和张良站在正门外将李斯等人送上马车离开后，心里微微地松了一口气。
　　只是，三人的脸色均是凝重。
　　这一次，人暂时是走了，但一切不过刚开始。
　　山雨欲来，不知道下一次，等着小圣贤庄的又是什么？
　　伏念心事重重地转身打算进门，一抬头却看到一个骑士打扮的人飞快朝门口冲过来，还没到他们面前就已经大喊了一声“三师公”，语气焦灼得像恨不得在全身上下都贴上“大事不妙”四个字。
　　张良和颜路听到后都是一愣，同时转身抬头，而来人已经到了跟前——满头大汗气息不稳——不，这不是重点。
　　伏念看着这个有点眼生的、袖子断了半截的、衣服上裂开数道口子的、灰头土脸的少年，皱起眉，直觉不安，及至认出来人是谁后，联想到某件事，顿时心里一沉。
　　而张良的脸色早在认出来人是萧飞时就立刻变了：“子翼，出什么事了？”
　　“子汀前辈在后山遇险了！”

　　时间倒回到半炷香前。
　　南宫遥纵马离去，萧飞思考过后，在御场留下标记，接着同样换了骑装骑了一匹马追了上去。
　　张良交代时虽然没有明说，但萧飞心里清楚，他这一天务必寸步不离地跟着南宫遥以防万一。至于防的是什么“万一”……萧飞个人以为，在南宫遥身上，这个词可以涵盖的范围，很阔达。
　　后边，萧飞认命也无奈地跟着；前边，南宫遥烦躁且怅然地跑着。
　　对她来说，回到小圣贤庄，重新接触某些人、某些记忆和某些灰暗情绪，是意料之中的必然，但这几天来积压在心头的郁结之深，程度却在南宫遥意料之外。
　　姜爰的身份，张良的行动，伏念的打算，颜路的态度，李斯的到访……一桩桩一件件，打得南宫遥措手不及。
　　但最令她措手不及的，不是发生了这些事，而是——她似乎成了局外人。
　　他们在做的事、说过的话、心里的想法，虽然对彼此而言并非完全透明，却隐约是心照不宣的。唯有她，哪件事都看不清。像隔了一层纱，有心破开，却无从下手。
　　南宫遥心里隐约明白，两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尤其是这两年——尽管她在更早的时候也曾长时间离开小圣贤庄，但此一时，彼一时。
　　然而这种心情……她能对他们怎么说？且不论在她自己都没想清楚的前提下她能否说清，以南宫遥的性格，当初既然是她坚持要走，如今，哪里还拉得下脸面去提这种话？
　　杂七杂八的念头在南宫遥脑子里翻来覆去地折腾不清，连个头绪都抓不着。她越想心情越烦，越烦便催马越快，希冀着能把杂念都甩下！
　　然后，萧飞忧心忡忡地发现，他快被南宫遥甩下了……
　　南宫前辈你骑马就骑马吧骑这么快是要闹哪样啊！就算太久没回来心情激荡也不用这么急吧？！
　　眼看着南宫遥越跑越远，萧飞正在犹豫要不要试图把人喊住沟通沟通，前面南宫遥的背影却忽然一花，晃过一片树丛后消失不见。萧飞没来由地心里一慌，立刻催马加紧跟上，不料很快，忽然听到南宫遥的一声大喝：“子翼别过来！”
　　萧飞一惊，立刻勒马，然而却已来不及，眼前景致刹那间一花，再回过神时，人并马已经立在了树林之外。环顾四周，他顿觉不妙。他们停的地方应位于一处绝壁之上，距崖际十丈内的地面不生乔木，只生长着一些低矮的灌木和草丛。
　　然而这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崖边正站着一个人，青玉冠，碧罗带，深紫色长袍被山风荡起，迎着淡薄日光，幽幽银光涌动。
　　正在满地横七竖八的尸体间，一尘不染地站着，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