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笔记》甘蔗羽荒

2、第一章 请假之道[修]

　　古往今来的学校老师们大多对同一件事情心照不宣——那就是一年之中必定有某几个特殊的日子会让学生们本就蠢蠢欲动的心更加蠢蠢欲动。
　　比如，七夕。
　　秉承着儒家祖师爷“有教无类”的教学原则，面对小圣贤庄上下十有八九的心志不够坚定的学生们时，身为掌门兼老师的伏念一向很能淡定地面对事实，并坚持诲人不倦的心态行授业解惑之事……
　　然而当他一步跨入闻道书院准备进行早点名时，目之所及的景象还是让他的面皮狠狠地抽了一抽。
　　真叫一个空旷……
　　座位空了一半以上，留下来的学生们惴惴不安地扫了一眼周围，再惴惴不安地瞧了瞧定定地站在讲桌前的那个锦衣男子，突然有那么点小后悔——掌门师尊看到这情况心里多半是不舒服的，态度注定是严厉的，自己十有八九是要遭殃的。
　　弟子们齐齐一叹。
　　上面伏念倒是没意识到底下学生的小心思，他正摊开了案头的点名册，目光一扫浏览了一遍昨天颜路留下的便条——嗯，果然，昨天向颜路请假的弟子有一半不止。
　　小圣贤庄的学生除了个别人之外基本不会有逃课这种行为——不过那个“个别人”已经离开小圣贤庄一段时间，暂且不提——但庄上的当家有三位，向谁请假则是有学问的。在前人若干次的实践经验后，学生们总结出这么几条规律：向掌门师尊请假成功的概率为十中有一还得是红白事，向张三先生请假成功的概率为五中有一但往往会不知不觉中把自己想做的事情彻底地抖落出来，向颜二先生请假成功的概率么……呵呵，你猜？
　　此刻，伏念心中略有不满的同时，也有几分疑惑，恰此时，张良也进来了。伏念一边想着一边就问了出来：“子房，你说为何今天请假的人这么多？”
　　闻言，张良脚步微顿，唇边一丝诡秘笑意一闪而逝，不过在伏念看过来时已经换成了云淡风轻：“良亦不知其故。”
　　伏念本就是随口一问，也就没太在意，因此没注意到边上张良若有所思的神色。
　　——幸好师兄没有目睹昨日的场景……
　　昨天一帮弟子涌上来向颜路请假时，张良就在旁边看着，所以张良其实是可以回答伏念这个问题的——不过惹火上身这种事，智慧天纵的张三先生向来是不做的。
　　难道要说是因为自己有意推了一把吗……
　　张良默默思索的当儿，伏念已经点完了名。他正收起点名册打算走下去巡视，张良忽然开口了：“师兄，我有一事相请。”伏念微带疑惑地扫了张良一眼，不动声色：“何事？”“请师兄允我与二师兄出庄。”
　　张良的声音倒是不大，问题是就课室里这三三两两几个人零碎的读书声完全是盖不住的——于是底下的学生有志一同地齐齐一静。
　　一静过后，一双双闪着八卦之光的眼睛纷纷朝上面两位当家看了过来，一个个脸上都写着“啊啊啊啊难道我们要有二师母和三师母了吗”的意味——除了个别学生面色古怪。
　　伏念和张良自然是注意到了底下的“群情涌动”，后者还好，前者控制不住地眉毛跳了跳——这些学生们最近是都怎么了……
　　他稍稍皱眉，一甩袖子站了起来：“你随我过来。”伏念一甩袖子站了起来，转身朝偏厅走去，张良立即跟上。

　　“说吧，到底是什么事情？”伏念开口，此时才意识到，他一大早就没有看到过颜路。
　　看来他这三师弟这回是有备而来……只是不知道，这次又为了什么？
　　面对伏念略带压迫感的目光，张良神色从容，淡淡一笑，道：“去接一个人。”
　　“哦？何人？”伏念依旧盯着张良。
　　那种淡淡的审视意味，张良看在眼中，唇角却隐约滑过一丝笑意，而后，语气不变，平静回道：“汀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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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答应回来了？”短暂的恍惚后，伏念回过神来，语气莫名。
　　张良点头：“是。”顿了顿，补充，“不过，目前，帝国的耳目到处都是。为防有失，还是我们亲自去接比较好。”
　　亲自去接——但伏念不可能去，否则消息传出，更容易引人注意。
　　伏念微微失神。那个人离开小圣贤庄已经接近两年，而当时的离开固然是情势所迫，后来局势转缓，本可以回来，他们在去信中也几次暗示，那个人却一概当作没看见，执意留在外面。
　　直到如今……
　　想到这里，伏念忽然觉得不对，皱起眉，语气微沉：“是你们让她回来的？”
　　他可不觉得她会突然良心发现想要回来了。
　　“是。”张良大大方方地承认，倒是叫伏念无言以对。
　　撇除私人因素，眼前情势，也容不得她继续在外逗留，尤其是那个地方……
　　“……既然这样，路上小心些。”伏念语气淡淡，目光却落在远处。
　　“我明白。”张良点了点头，施了一礼，正待离开，伏念却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更确切地来说，是想起了另一个人……
　　“等等，师叔那边……”
　　“无妨的。”张良微微一笑，一贯的从容在握，“昨日师叔约我手谈，离开时，我留下了一副珍珑局。”
　　伏念：“……”——所以，意思是这件事师叔还不知情是吧……

　　小圣贤庄后门处，白衣青年正站在两匹马旁边从容地等候。见到张良出来，便含着笑意迎上：“如何？”
　　“师兄以为呢？”张良眨了眨眼，顺手拉过一匹马的缰绳，翻身而上，转头朝着同样上了马的颜路勾了勾唇角。
　　颜路自然料到伏念不会阻拦他们，只是……
　　“师兄怎么说的？”
　　“师兄让我们路上小心。”张良唇角微弯，两人相视一眼，彼此心知肚明，忍不住都是一笑。颜路轻摇了摇头，语气隐隐无奈：“罢了，不管怎么说，都是要回来了。”“是啊……”张良悠悠道，“总算要回来了。”
　　至于回来之后，某些人如何应对、如何相处，这就不关他们的事了。
　　何况……看看戏调节调节心情，也未尝不好不是？

　　伏念自然是不知道刚刚被自己叮嘱了要“路上小心”的某位师弟脑子里晃过的邪恶念头的——此时他正准备回到闻道书院讲堂，查看学生的早读情况。
　　原本正心神不宁地走到门口的伏念是不大可能听到堂下学生的窃窃私语的，然而个别关键词却触动到了伏念的神经，以致于当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下意识地集中耳力听清楚了那两名弟子的对话……
　　“我觉得，我们说不定很快就会有二师母和三师母了。”
　　“我倒是比较好奇大师母。你们看，掌门师尊今年应该二十又六了吧？最近这一两年，也不是没有传过风声的……可是到最后，都石沉大海了。”
　　“是啊……真不知道要多贤良淑德的女子，掌门师尊才看得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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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贤良淑德……
　　这个词再加上脑子里浮现的那个人影……伏念忽然有点想笑——不过，笑意却被忽然搭在肩上的一只手打散了：“伏念先生？”
　　听到这个不算陌生的声音，伏念回过神，转身，果不其然地看到了有间客栈的掌柜兼掌勺大厨丁胖子。
　　“丁掌柜，今天怎么亲自送饭上来了？”
　　小圣贤庄秉承“君子远庖厨”的古训，厨房不开火，因此早晚膳都由山下桑海城的有间客栈供应。
　　虽然因为小圣贤庄位于昆嵛山山顶的原因，来回一趟就得耗上一个时辰……但横竖小圣贤庄出手阔绰，身为生意人，岂有把生意往外推的道理？
　　何况一般来说也不必丁胖子本人亲自去送——是的，一般来说。
　　然而今天……
　　“咳、别提了。”丁胖子摆摆手，很是无奈，“今天我店里的伙计请假请了一半，就连石兰也是……偏偏店里客人又多，人手腾不过来，我索性自己来了。”
　　闻言，伏念微感诧异，对于这个从三个月前就开始负责往小圣贤庄送饭的少年，他还是有点印象——然而印象中那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少年。
　　今天也请假？
　　“……辛苦丁掌柜了。”疑惑也不过一闪而逝，伏念轻点了点头，随即走进讲堂，点了其中一名学生的名，“子谦，出来帮丁师傅拿早膳。”“是。”容颜清秀的少年弟子放下书册，直起身来恭谨地行了一礼，便起身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