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笔记》甘蔗羽荒

13、第十二章（修）连博子谦

　　回来后的第二天，南宫遥过得颇为清净——颜路一大早被伏念拖去了落霞苑，估计是为了他和张良离开那些天留下来的事务。又正逢休沐日，一干学生忙着洗浴忙着下山忙着探亲……于是小圣贤庄里一下子寂静了不少。
　　南宫遥是个怕麻烦的，如果是平日，她在小圣贤庄里晃一圈就得招来一打好奇的目光，说不定还会有人多事地上前攀谈。虽说可以不理会，但顶着人言总是让人心里不快。
　　但今天是休沐日，自然就没有这个烦恼了。
　　吃过早饭，洗浴完毕，南宫遥套着月白色绣云纹的交领直裾，玉簪束发，一身男装就出了浣云间，穿堂过户，到停步时，面前是一座石桥，桥对面，是一座孤岛，孤岛上有七层四角楼阁，端华内敛，阁名——藏书。
　　顾名思义，藏书阁内收纳了小圣贤庄自建立以来所集经书典籍，其中儒家经典固不可少，其余诸子之书也是不少。经书保存时间毕竟有限，或维护或誊抄莫不需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因此，一座藏书阁可谓耗尽了几代儒生心力，自然要妥善保护。
　　遥遥望了望藏书阁，南宫遥唇角一勾，收回目光，过桥。
　　但走到藏书阁门前时，南宫遥却挑了挑眉——她怀里还揣着昨天从颜路那里要来的藏书阁钥匙呢，但藏书阁的门锁怎么是开的？谁在里面？
　　南宫遥料想伏念和颜路不至于撂下一堆事情突然来了藏书阁，因此，放心地推门而入。
　　门一开，她扫了一眼敞亮的一楼大堂，视线与一个人明净的目光相遇。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听到动静抬头看来的少年却眼前一亮，一眨眼就搁下笔站了起来，神情欢喜地就行了一礼：“南宫先生！”
　　咦？这孩子认识她？
　　南宫遥愣了愣，素衣少年已经绕过案几走到她面前来了。大概是她眼中的茫然过于明显，少年略按下心中欢喜，笑着解释：“南宫先生，我是子谦啊。”
　　“子谦？”南宫遥眨了眨眼，猛然记起，“是你？你回来了？”“嗯，回来了。”连博笑道。
　　三年前，秦将王贲破辽东、下代城后，东方六国中只剩下齐国。已经是小圣贤庄授业弟子的齐国公子田升决定回国，年仅十三的连博也决定与老师田升同行。后来齐王田建听从相国后胜的建议投降秦国，田升进谏被拒，后来又被人暗杀。小圣贤庄得到消息时已经救援不及，连博也失踪了。
　　三年后再见，连博已经过了束发年纪，眉眼比当年长开不少，所以南宫遥一时没能认出来。
　　“没想到你还能活着回来。”南宫遥有点感慨。她先后离开三次，跨度长达十多年，其间世事变幻，因此每次回来时曾经熟悉的一些儒生多半已经离开，剩下来的也不过就那几个，偶尔想起，虽然交情不多，也难免感叹，例如连博的老师田升，他和伏念、颜路、张良一样是伏商名下的授业弟子，算起来和南宫遥同辈。连博初入小圣贤庄时南宫遥已经从咸阳回来，因为某些原因越发懒怠，多数情况下是不爱搭理同门的，包括田升，会记住连博，只是因为一个巧合。
　　南宫遥自顾自沉浸在往事追怀里，用一种长辈似的眼神看着连博，压根没发现自己那句话听着有多不适合。好在连博也不是第一次认识南宫遥了，盯着她的目光清了清嗓子，笑道：“我也没想到能再见到先生。昨天听同门提起，说见到一人与二师叔一起回来，却不是三师叔，我还觉得好奇，没想到却是先生你。”
　　听同门提起？
　　南宫遥想到了什么，神情微变。连博觉察，略感疑惑，但南宫遥已经扬眉，说：“是啊，我昨天刚回来的。你呢？什么时候回来的？当时临淄兵荒马乱，你小小年纪又失踪，我们找不到你，都担心你是凶多吉少了。”
　　“我回来快两年了。”连博一边说，一边引南宫遥到里面坐下，“当时老师去世，朝廷递了降书，秦国的人来得很快。我来不及和你们联络，只能先躲起来。幸亏后来找到机会才逃了出来。不过我回来后便听说先生已经离开，因此错过了。”“原来是这样……”南宫遥点点头，注意到连博提起田升时微微黯然的眼神，再想到他当时年纪轻轻孤身流落险境，不由微叹，“回来就好。”说完，又想起一件事，“对了，你现在的老师是谁？”闻言，连博眸光一闪，微微笑道：“连博的老师，永远是公子田升。”
　　南宫遥微怔。
　　“我回来后便向掌门说过了。”连博说着，眼神明亮的，“而且，一年前，我已经通过考核，正式成为授业弟子了。”
　　承自田升的授业弟子。
　　南宫遥默了默，一扯嘴角，抬手敲了敲连博的脑袋：“你这小子，得意什么？挤兑我呢？”语气里却藏了欣慰。连博才想起南宫遥至今还是从业弟子的事，不由得微赧：“我不是这个意思，请先生见谅。”
　　瞧见连博一副谦恭的模样，南宫遥忍不住笑了：“你啊你，还是老样子。”连博弯了弯眉，回道：“先生不也一样？”说完，相视而笑。
　　“对了，我刚才就想问你了。今天不是休沐日吗？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南宫遥扫视一眼四周，问道。连博笑了笑，答：“我在誊抄经书。”南宫遥挑眉：“你真是越来越勤快了。”“先生过奖。”连博说着还正经地行了一礼，南宫遥一时无语。
　　“先生呢？怎么会来这里？”连博理了理衣袖重新坐好。南宫遥看了他一眼，淡定答：“怎么，就许你抄书，不许我看书？”
　　“……”连博咳了一声，“当然可以。”
　　“我说你那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南宫遥像模像样地板起脸，等到连博被她逗得无措，才笑了出来，“行了行了，你继续抄你的书吧。我去上面看看，不打扰你了。”连博依然笑得大方得体：“那先生自便吧。”
　　南宫遥看了一眼连博脸上端庄和雅的笑容，心里莫名有些怅然，不过终究只是笑了笑，起身，转而朝楼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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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谧的山谷间，古树黑影憧憧，白雾层层笼罩，又似乎正随着人的呼吸起伏而变幻。
　　平静无波的水潭当中，有一人盘膝而坐，身上不着寸缕，黑发披肩，长及腰下没入水中，仅一个云遮雾绕的背影，依稀可见婉娈起伏，肤如凝脂，清贵泠然又魅惑天成。
　　细碎的脚步声打破此处平静，潭中人眼睫微动，眼睛却也没有睁开。
　　穿着绛紫色衣裙的女子停在潭边，敛眉低首，对着潭中人的背影，轻声道：“殿下，东南传讯。”
　　话音方落，四周便是一静。不同于刚才的平静，像是有人被掐住了呼吸，瞬间陷入迫人的死寂。
　　片刻后，潭中人漠然吐出一字：“说。”话里的寒意比之嗓音的清冷更加迫人，但也暂时消了窒息感。侍女头也不抬，轻声回禀：“她回去了。”
　　这句话过后，水潭再次陷入诡异的安静之中。
　　“我知道了。”潭中人终于开口，而话音刚落，便从水中站了起来，转身朝潭边行来，同时吩咐，“更衣。”

　　一刻钟后，丁香紫的身影穿过重重白雾出现在了树林外。戴着面纱的女子缓步而行，却在距离谷口一丈处皱了皱眉，停步。
　　眉眼精致的男子负手而立，笼罩在女子身上的视线淡若无物也密不透风，唇边笑意优雅如昙，嗓音也如空谷落花：“你终于愿意出关了？”
　　紫衣女子眼神微动，目光语气依旧冰冷：“你找我有事？”男子淡淡一笑：“我没什么事。”顿了顿，在女子的双眉皱起来之前，说，“但或许东皇阁下会有事想找你。”闻言，女子瞳孔一缩，神色更冷：“你什么意思？”
　　被对方用这样的眼神看着，男子略弯了眉，神情颇有些无奈：“阿冉，我不是来传令的。”这话让原本满脸戒备的女子愣了愣，短暂迟疑后，她蹙眉，开口：“那你……来做什么？”
　　男子掸了掸流云溢彩的衣袖上绝对不可能有的灰尘，唇边微露出笑意，深不可测之余，又带了一丝黠意：“湘夫人若有急事要办，赶不及亲自去找东皇阁下请辞的话，请别人代为告知，也应无大碍，是不是？”
　　女子一怔，反应过来后，微微垂眼，语气柔和不少：“如此便有劳湘君了。”
　　“你我之间，何必说这种话？”男子说得有些意味深长，“阿冉若真想谢我……”尾音拉长，而女子叠于腰下的手也渐渐蜷起，他扫了一眼对方明显有些僵硬的身体，心下默然一叹，终是扬了眉，轻笑，“这便算个人情，如何？”

作者有话说

　　假期码字和更新各种难，我不想再解释了……总之，过年愉快，嗯，这是假期最后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