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九章（修）情动智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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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遥常深刻地体会到一件事：一个人的一生，总在不断地经历相遇、失散和永别。
五岁那年她失父失母；十一岁那年与韩非永别；十三岁那年，她选择了离开师门，找到王兄；而到十八岁，她终于还是失去这世上唯一血脉至亲。
那一年，楚国最强大的项氏一族也在与秦军的一场大战中销声匿迹，不论还有多少人存活，不论那句“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有多气势磅礴，楚国之亡是不争的事实。消息送到代城后，公子嘉的眉拧得越来越紧。南宫遥常在半夜梦醒时，望见廊檐下被宫灯昏黄的光拉长的人影。
辽东气氛肃紧。
她问苏疾，如果秦兵打过来，如果战死沙场，他有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那个清瘦寡言的少年看了她一眼，慢吞吞地说，公子，我的任务是在任何情况下保证你的安全。
言下之意就是他大抵是没什么可能出现在战场上的。
她哦，然后问，但是万一我要上战场呢？
苏疾看了看她，还是一脸淡定地回答，大公子说，为了保证小公子的安全，非常情况下可以采取非常手段。
所谓非常手段当然不是拿命来保什么的。
一棍子打晕是个简单粗暴直接有效得多的办法。
南宫遥顿时觉得后脑勺开始发疼了。她虎着脸警告苏疾，阿疾我郑重警告你不许再打我脑袋了听到没？万一敲傻了我看你怎么向我王兄交代！
一名宫人恰好在此时走了进来，说，大公子请小公子过去一趟。
南宫遥一听，回过头便笑得眉眼弯弯，果然是亲兄妹有默契啊。
她给苏疾留了个趾高气扬的背影，乐呵呵地跟着宫人去了会客厅。
等到她走进会客厅，一抬头，便怔了怔，心想王兄今天这背影看着有些不对啊，还有这感觉似乎有些熟悉？
一瞬间的迟疑后，她收回了脚往外撤，但刚一转身，就被屋中的人叫住了。
汀儿。
那声音不算特别熟悉，也绝非陌生。
南宫遥僵在了门槛上。
静默半晌，她转身，目之所及，是裹在银灰色披风下长身玉立的身影，薄唇紧抿，长眉入鬓，容颜刚毅，带了青涩少年所不能有的沉稳大气，又依稀留着少年未长开时的影子。
三年前分别时只以布带束起的发，三年后，终于以青铜冠束在了头顶。
她于是恍惚想起，伏念大她四岁，已二十二。
南宫遥笑了笑，开口，客气温和地打招呼，师兄，好久不见。
……
好久，好久——是有多久呢？是不是够久，久到能让那些无言的争执和带刺的眼神，全都湮灭于无形呢？
天色已经昏黑，竹苑的门被打开，明暗交错一瞬，南宫遥的眼睛晃了一下，视线再聚焦时，里面的灯光投射出来，勾勒出轮廓分明的身形，那般沉默而固执地矗立着，若经年不改的石像。
“和师叔谈过了？”伏念开口，声线清明，似乎冷漠，然而已经算温和。南宫遥听着这一语双关的话，眸色清寒，点了下头：“嗯。”这种眼神和这种语气，伏念看着听着，心知肚明——然后，神色淡淡地解释：“子邻的事，我不是有意隐瞒你。但他毕竟是从竹苑出来的，能由师叔亲口告诉你，自是……”“师兄。”南宫遥打断他，语气微冷，“老师没有告诉我。”
伏念沉默了一下，语气不变，依旧平淡：“不知道也罢。其实，本来就和你无关。”他顿了顿，转身，“先回去休息吧。其他的安排，明天再……”
“对，和我无关。”南宫遥再次打断伏念的话，瞳色幽冷，“但是，南宫遥一向爱多管闲事，师兄也不是不知道，对吧？”
伏念不答。
南宫遥突然疾走几步，绕到伏念身前，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一开口，咄咄逼人：“伏掌门，在下有一事不明，还请您为我解惑。”伏念平静回望，未有迟疑：“你说。”
“如果小圣贤庄当年容不下一个苏疾，那现在，为什么又容得下一个姜子邻了？！”她眼底深处有星火炸裂。
伏念看着南宫遥，眼神看似无悲无喜，但若一层层地翻开，终究藏了隐痛。
自然，南宫遥没有那个心思去翻。
如他所料，如他所知，也……如他所愿。
伏念敛去眼底最后一丝波动，静静地说：“我说过了，我给过他留下的机会，是他自己选择了离开。”
“呵！机会？你那是什么机会？逼阿疾公开自己的女子身份，否则就让她离开小圣贤庄——伏念，你讲不讲道理？女扮男装又怎么了？隐瞒不说又怎么了？她只是习惯了而已。你要她公开自己的女子身份——是，小圣贤庄是没有说过不留女子，但你有没有想过，那会给她造成多大的难堪？那么长一段时间她都留在小圣贤庄相安无事了，你何必非要为难她？好，你伏大掌门守规矩，知礼数，那现在呢？稍微有点眼力的人都看得出那个姜子邻就是个女的，伏掌门怎么就不逼着她公开自己的身份了？还是说这几年伏掌门眼力退化，连这个都看不出来了！”
她一瞬不停地说了一大段，结束时，心绪未平，喘息深重，目光灼灼像两团烧得正盛的火苗。
——所以，总算是发泄出来了……
伏念松了一口气。
让南宫遥把积压的怨气泄出来，总是比继续压抑冷凝、对他越来越淡漠越来越虚假要好得多。
他清楚，苏疾的事梗在他和南宫遥之间已经两年，该问的该说的都已经说过。南宫遥是无法接受他的决定，但并非不懂他所说的理由，只是终究观点不同难以调和，便长期郁结。今天的爆发，和当年事发时不同，更多的是姜爰的存在刺激到了她，于是自然而然，不吐不快。
“子邻是师叔所托，她的身份有些不同，掩饰身份是不得已而为之。”比起南宫遥的不平，伏念平静得多，“苏疾和她不同，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坦白，包括对你。再者，没有掩饰身份的理由。”
他话音刚落，南宫遥的衣袖无风自动，脖子上青筋突起：“好，姜子邻是不得已。但阿疾……阿疾的理由，你真的不知道？！”伏念眼神微动，而南宫遥随后的话已经到了：“如果她不是对你动情，凭她的能力，怎么可能被我们发现她是女子？如果她不是怕公开之后身份尴尬，你以为她一个女儿家就愿意天天过着男人的生活吗！”
说到后面，她嗓音微哑，眼中是不忿——为故人一腔真心被斯人漠视的不忿，也是怨怼——为他罔顾她的不舍擅自驱逐了她的至交的怨怼。
从赵嘉安排苏疾保护南宫遥的那一天起，在代城的五年时间，那少女以少年的身份伴她从十三岁长到十八岁，沉默寡言如一把不起眼的刀，出鞘时才见锋芒锐利。她教会南宫遥如何女扮男装，以假乱真到连医者都能糊弄过去。
南宫遥却从来没有想过，苏疾可能是个女子。
不温柔，不妩媚，不曾软弱，从无表情。
然而，情动智损。
“当时我就不该把她带到小圣贤庄。就让她留在桑海，做一个永远不识情爱滋味的少年，那多好？我想她的时候，下一趟山，就能见到。”
南宫遥别开头，眼中有晶莹之色。
伏念的指尖微微一动，几乎要忍不住拥抱眼前的人，但下一刻，十指却嵌进了掌心。
现在的南宫遥，不会接受他的靠近，哪怕，只是作为一个同门师兄的安抚。
而事实也如他所料——那滴眼泪还没来得及落到地上，南宫遥便决然转身，头也不回地大踏步离开。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九章（修）情动智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