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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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捌
去取药的小童没过多久就回来了,当真搬来了大包的黄连黄芩之类,笑嘻嘻的问鸿尘道:“公子,你每样要多少啊?”
鸿尘不由得一愣。他可不是真的来买药的,那些黄连之类的说辞,不过是寻那白苦的切口。这小童此番乃是何意?
“我说公子,你到底是要几两几钱啊?说与我听,我同你包起来。”说着,小童便摊开几张油纸,真做出了与他包药材的架势。鸿尘抿了抿嘴,心中极为不快,正待发作,旁边的阿七开口道:“玲珑,你不要随便与人顽笑。这位公子请先回去吧,你要的药材我们这里差一味。”
原来是白苦今天不在,那小童有意捉弄他来着。鸿尘垂下眼帘,轻声道:“无妨,我这有张方子,照方子抓一副药与我。”小童见他面色如常,心中颇为得意,态度也热络许多。自接了那方子看了看,所需的药材店里都有,便取药去了。他自己不觉有何不对,阿七却是察觉到,这文文弱弱的书生想必是生气了。他向来心细,虽说这书生看似柔弱,但行为举止总有些说不出的别扭。他又是来找白苦的,想来应是个乔装打扮的个江湖人。虽然他年纪尚幼,但也绝非他们这样的外门药童能得罪的。玲珑性子跳脱,若是惹怒了这人,少不了要有些麻烦。他有心替玲珑说几句好话,却又不知怎么开口。他正犹豫之时,手底下按着的这位少侠却是先开了口。
“我看着医馆里,就是那玲珑最为讨嫌。素日里总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若是笑脸相迎,则必是为了捉弄你一番。小书生,我同你说,等会那玲珑抓了药来,你定要细细查看一番。上次我问他讨些金疮药,他偷偷往里面撒了些辣椒粉!简直活活痛死小爷我!这等豺狼虎豹的心肠,居然也还是个大夫!”
“李少侠,上次那事,的确是玲珑不对,但……”
“阿七,与这倒霉鬼又有什么好说的!”
阿七话还没说完,玲珑已经取完药回来了,那李少侠的话一多半都进了他的耳朵,直气得他浑身发抖。他把鸿尘的药往案台上一摔,怒道:“好你个李群青,我倒要问问你!你上次与那东山黑虎起了争端,我是不是先就劝了你不要和他动手,你偏不听,被人揍了个鼻青脸肿心里才舒服!还有那上上次,胡大那个混子摆明了是来挑事,你为什么又要跳出去同他打架,我拼了老命也没把你拦住。是,他是给你揍了一顿,可童老头的馄炖摊子也给你砸了个稀巴烂,你可赔了一文钱?那钱全是我给你出的!上次你又不知道去哪里寻事,惹了一身伤就巴巴跑我这儿拿药,我加点料,本是想给你个教训。你还没往身上倒呢我不是就给接过来扔了?!你倒好,为这个事儿,天天上医馆闹腾,你有完没完啊!你这脑子里,能不能长点教训啊?!非得那一天把自己的小命玩儿完了才开心?”
玲珑说着,几乎要落下泪来,也不管堂里其他的人,自摔门出去了。那李群青李少侠卷着袖子愣愣站在堂里,阿七叹一口气,低声喝道:“群青,你大小便是如此,这么大的人了,为何还管不住自己的一张嘴呢?柳树街桥头老地方,记得让玲珑回来吃晚饭。”李少侠此时才恍然大悟一般,拔脚追了出去。
阿七拾了玲珑仍在桌上的纸包,又多包上一层油纸,那绳子捆好了递给鸿尘,连声赔着小心道:“真是对不住,您看,您……”
鸿尘冷冷扫了他一眼,表情极为难看,也不知道他是想到了什么,冷哼了一声便拂袖走了。阿七为难的看着他出门,只得又把那药材包递给靠桌边站着的老鬼,皱着眉轻声道:“今天是玲珑做的不对,我这个做兄长的给您陪不是了。这药您拿好,惹了那位公子生气,当真是对不住。日后若是再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同我说。”
老鬼不曾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可鸿尘此人,向来最是记仇的。若真是触怒了他,那个小药童连带着扭了胳膊的李少侠怕是都要有点麻烦。他也不好多说些什么,只得出言提点道:“脾气,不好,可……可不是,好事。”
阿七叹了口气,摇摇头没说什么。老鬼从他手里接那药材,却闻着这伙计身上的一股辣子鸡的香味。按理说医馆做事的人,身上多半都有些药材的苦味,这个阿七身上却只有淡淡的一点,远不及他身上饭菜的香味来得浓厚。乍一闻上去,他不像是常年在医馆做事的,倒像是个饭馆的师傅。
不过这辣子鸡倒是真香,若能拿来佐酒,想必味道一定不错。老鬼多吸了两口这伙计身上的菜香,拎着药自寻那鸿尘去了。
自此之后,鸿尘每日都要去那医馆问药。说是问药,实际上也就是找白苦,可也不知是不是他们来得不巧,如此问了一个月,白苦始终没露面。且来去得多了,老鬼发现,但凡是鸿尘来馆里问药,一定是阿七出面,从没见过玲珑。若是一两次应是凑巧,一个月都碰不到玲珑,那想来是这个阿七知道玲珑脾气太冲,故意不让他同鸿尘碰面。此人倒是生了一副水晶心肝。然而白苦总是不在,鸿尘渐渐也有些急。他给阮燕亭下的并非剧毒,而是他师门秘传的,能让人一直昏睡的药物。他找白苦,是想问白苦讨一枚“情丹”给那阮燕亭,现如今,他给阮燕亭下的药要失效了,白苦却还不出现。他心如火烧,却也无可奈何。
老鬼跟着他,原本是怕他对阮燕亭下杀手。可这些天来,他算是明白这心机深重的少年对那阮家少爷却是一片真心。阮燕亭整日躺在客栈,鸿尘也把他伺候得妥妥帖帖的,根本不肯由别人动手,如此又哪里会去害那少爷。他本对自己的口疾不太在意,也就不大愿意陪鸿尘天天去不老堂蹲着。只是他对鸿尘放下心来,鸿尘却未必对他放心,仍是天天邀他同去。一来二去的,他同那招呼客人的阿七都熟络了起来,有时外出碰到,还要打个招呼。
这一日,鸿尘也仍是清早拖着老鬼去那不老堂等着问药。他刚一进门,阿七主动迎了上来,低声道:“您要的那味药材今天日到了,劳烦您自去后堂提,我这里还要招呼旁的客人。”鸿尘听他所言,眼睛一亮,快步朝后堂去了。阿七望着自倚着柜台站着的老鬼,却没有马上走开,而是走进两步低声问道:“您这口疾……怕是多年了吧,为何不一同进去看看呢?”
他一走近,老鬼就闻见一股菜香,今天应该是干煸鳝段,那花椒面的味道格外的香。一大清早做这个菜,他倒是有那闲功夫。
老鬼年少时也颇重这口腹之欲,待去了关外,没有这许多鲜活食材,菜色也极为寻常。日子一久,于此道也就不甚热衷了。可同这青年讲着话,闻着这香味,倒有些饿了。他伸出两指轻敲柜台,只望着阿七一双乌黑的眼睛,轻轻笑道:“我不……不,在乎,这个。”
阿七皱眉望着他,似有满腹心事。他身量颇高,比老鬼还要生生高出一个头来,此时低着头认真的打量着老鬼,片刻之后道:“这几日客人都不多,现在也还早,并不怎么忙。你还没吃饭吧,我去后院给你下碗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