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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拾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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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玖
鸿尘为阮寒州制住,单独寻了间空屋关着。阮燕亭就没有那么好的待遇了,阮寒州把他随便捆了,锁在了一边的柴房里。
他躺在干硬的柴堆上,心中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如何就落到了这般田地。若非担心父亲处境,他也不会跟那行为诡异的道士来此,也就不会差点为父亲所杀。
阮寒州对他素来严厉,虽不会动辄打骂,但若是阮燕亭违背了他的要求,他定是狠狠责罚的。纵使事出有因,也绝不会讲半分情面。阮燕亭常年为他冷眼相待,原只道父亲是生性如此。可看他对那怪胎时的模样,他如何不知道,他这儒慕了二十多年的父亲,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他只觉得心中又酸又涩,眼中却流不出泪来。只要他闭上眼,脑子里就浮现出父亲掐着自己脖子时淡然的脸,和被他按在怀里的,泫然若泣的阿锦。
哈,阿锦。
想到那一张脸,他却只觉得好笑了。他被父亲差点掐死的时候,倒是阿锦出手想要救他。然看阿锦的身手,虽然不及父亲,但也绝不至于被困在青楼,等他来救。先前他觉着自己在那帮狐朋狗友里,算得上是顶尖的,待阿锦也是一片真心,万般温柔。想来不过多时,这美人必然为自己所倾倒。可后来阿锦偷偷跑了,只叫他颜面尽失,不惜离家北上也要把这小玩意儿带回来。如今看来,谁又是谁的玩意呢?只怕在阿锦心里,自己就好比是那粘在蛛网上的飞蛾,任由他耍着取乐。
可他心里恨不起来。只要想着那张染血的脸,他便觉得自己纵是有滔天的怒火,也给兜头浇熄了去。此刻他心里只觉得,若有人拿真心与我,我也必还他一颗真心,绝不可辜负了这一腔情谊去。要是阿锦心中有我,我就算叫他逗弄一世,也是甘愿的。
阮燕亭就这么细细想着些旧事,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鸿尘在另一旁的房间里,却是眼睛也不敢闭的。他听阮寒州说得那些话,便堪堪想起他师父来。
当时鸿鹄尊得了胭脂骨,带着门人退隐江湖,从此不再过问武林是非,只一心钻研这宝物的奥秘。一来二去,到真让他寻着了那机窍。这断首若是接在尸首之上,尽是犹如复生一般毫无痕迹。且连带那用来续接人头的尸体,也同胭脂骨本身一般不会腐烂。若是挟此尸身一道练功,让自身内力在尸首里循转周天,待得收功,内力可增长数倍,这宝物果然名不虚传!
鸿鹄尊武功本就是江湖中的翘楚,得了这人头愈发一日千里。可不出三年,他性情大变。旁的不论,单只对容貌一样分外挑剔起来。而且只好丈夫,不爱胭脂。若说他是欣赏那些英武男子反倒罢了,他偏偏爱的是那些容姿秀美,男生女相的柔弱男子。他原先的门人良莠不齐,容貌平平者甚众,如此一来,便被这性情大变的绝世高手几乎杀了个干净。待到他身边再无昔日弟子时,他便暗中寻访,去找那合他心意的美貌男子强充做弟子。然天下虽大,能入他眼者不过寥寥。春秋数十载,也才勉强搜罗到了五个。这五个弟子,他仍是以之前的规矩,让他们以鸿做姓。鸿灵行四,鸿尘最末。
鸿尘五年前被鸿鹄尊掳至门下时,鸿鹄尊身边仅于行二的一位师兄以及鸿灵二人。待他屈服鸿鹄尊武力,拜他为师之后,那位师兄次日便不知所踪,门内一时间只余他与鸿灵二人。鸿鹄尊性情古怪,逼他们扮作女子,衣着打扮,言行举止,俱要和女子一般做派,以此为佳。鸿尘心中苦不堪言,他容貌秀美,少时常为此遭人羞辱,最恨被当做女子对待。如今却不得不扮作女人,叫他如何不恨?他自那时起便暗中筹谋,想自鸿鹄尊手中脱身。
他既暗中留心,竟真让他发现了其中奥秘。鸿鹄尊房中常卧有一人,一日他偷偷潜入房间,揭了那死人脸上的白玉面具,发现那锦衣华服的却是个死人!而且这死人明明身体已然有些臭味,脖子上的一颗头颅却栩栩如生宛若活人,
而后鸿尘又发现,鸿鹄尊练功,必要倚靠于这具死尸怀中。他虽不明缘由,也知道这尸体定是鸿鹄尊习武的关键机窍。他便找了个机会,把那具尸体偷了出来,自己戴上面具,运功把体温降下去,只充做那尸体,想看看鸿鹄尊到底是练得什么邪法。
鸿鹄尊如此练功已久,以往收的弟子畏他手段,当他是虎狼蛇蝎,从来都是想方设法避开他。他习以为常,也就没把新收的小徒弟放在心上。待得他按往常法门,把内力灌进尸首经脉的时候,才堪堪觉察到不对。可活人到底与死尸不同,鸿尘得了他内力,又怎么肯原样返还与他呢?他觉察到了鸿鹄尊传功与他,马上暗运法门,想把鸿鹄尊给榨干了去。鸿鹄尊自知不好,拼着功力大损,也要断了这周天循环。如此,他一身内力给鸿尘得了三成去,且内伤颇重。鸿尘当即抓着机会,与他拼斗一番,最后险胜一筹。鸿鹄尊纵横江湖数十载,到底折在了他手上。
待得鸿鹄尊身死,他把藏起来的那具尸首寻来,试着如鸿鹄尊一般对着尸首传功。自此也知晓了其中奥妙,只是他掩藏尸体的时候不甚细心,待得再掘出来的时候已然是损毁大半。他觉得用起来不甚爽利,便就地斩了那鸿鹄尊的首级,把那女子的头颅给接了上去。
那女子头颅接在鸿鹄尊身上,初时并无大碍,待得过了几日,鸿尘却发现那尸体竟有了腐败的迹象。便是那一刻犹如生人的诡异头颅,也开始灰败腐烂。不仅如此,若是如同往常一般,拿内力在尸体经脉中运转,也并不如初时一般,能有那数倍的增长。拿这腐败了些许的尸身练功,不仅无所增益,反而还有损修为。他思及鸿鹄尊往日所为,心想怕是与人头有些关系。他往日对门下弟子要求甚多,又颇为不合常理,难道是要养了这些阴柔男子,拿来接这人头吗?
待得他细细回想鸿鹄尊旧时作为,鸿尘不禁心底发寒。可发寒归发寒,这念头倒叫他心中有了主意,只拿自己内力去温养这渐腐尸身,静待出游的鸿灵回来。但天不遂人愿,鸿灵将至之时,他运功行岔,一时间体内一时竟是一点内力也无了。鸿尘自知鸿灵绝非善类,便卷了些财物并这具尸身跑了。他按照鸿鹄尊遗留的手札,寻到那美人冢先把尸体安顿好,又回来设计鸿灵。然而鸿灵气焰滔天,他竟一时无法试其锋芒,反倒让自己陷入了困境,由此偶遇了阮燕亭。之后种种,也俱是因此而生。
阮寒州只称他为“器皿”,他如何还不知晓此人必是知晓那诡异头颅之密,不仅如此,他还想把自己拿去做了那盛头颅的容器。阮寒州武功奇高,若想要脱身,便只能智取了。
此时只听得木门吱呀一声,却是阮寒州笑盈盈推门进来。鸿尘心中略作打算,便摆出了一副冷淡愤恨的模样,静待阮寒州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