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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拾捌 ...

  •   拾捌

      男子把老鬼放在土炕上,顺手解了他穴道,笑盈盈背手立在一边。老鬼甫一能动,便又待拔剑相向。男子见他如此,只走近了些,挟了那剑尖抵着自己,冷冷道:“你若要刺,便刺个痛快。如今你便是要生剜了我一颗心去,我也无有不应。”

      见他如此,老鬼反倒收了剑,按住那三尺青锋,颤抖不已。他口齿不便,便是胸中有千言万语,此时也只得一字一顿,反复念那男人的名字。

      “肖,凛,寒。”他声音本就嘶哑,此时听得更是犹如鬼泣。他只望着男子,把这个名字翻来覆去的念,好似吞进去的字眼,便是眼前这人的血肉。男子本是沉着脸听着,待他念了几遍,他反倒笑了。猛然出手,夺了老鬼手中长剑来,朝自己心口切了下去。他下手极重,只把整个胸腔都给剖开了,但仍是不流血。他便这么笑着,仍开手中利刃,拿一只手插进伤口,只把半个身体都扯了开来。

      他这一下,让胸口皮肉顺着剑口朝外翻,露出了里面的五脏六腑。他的脸色本是极不正常的苍白中带着青紫,没想到内里的血肉骨骼,却是已然变得乌黑。那些个软绵脏器,也都萎缩成了一小团紫黑色东西,这么看上去煞为可怖。老鬼并不觉得害怕,他望着那几乎腐烂殆尽的心脏,恨恨道:“你,为何,不死?”

      肖凛寒反问道:“你又为何不死?我给你下了那么重的毒,你怎么也还活着?”他靠老鬼坐下,拿手抚摸着自己那已然不成形状一颗黑心,轻笑一声道:“你是实打实的还活着,我却当真死了。不过没关系,我还能活转过来。人只道是覆水难收,我却能死而再生。世人皆有悔不当初之时,我却从不会有。我先前许你,若是有朝一日我死了,必把这项上人头亲手予你,教你余生也不会孤苦寂寞,如今你可明白?父亲寻了弟弟来,没想到你也来了。也好,省的我四处去寻你,你我的缘分,果然未尽。”

      “我怎,不知,你……你这孤儿,还,还有,父亲!”

      男子长叹一声,伸手轻轻抚摸老鬼颈项。他手上还带着些黑色的污物,如此动作,只在老鬼脖子上蹭出道道污痕。
      “槐哥,你虽一手把我养大,不知之事,又岂止这些?也罢,待我弃了这残躯,得了阮燕亭那大好器皿,我再一件一件说与你听。”他如此说着,直直望着老鬼咽喉,目露痛惜之色,叹道:“我说不悔当初,那却也是骗人的。如今见你不良于言,只叫我好生心疼。你舌战昆仑三君的旧事,我至今也还常常想起。从那时候我就想,我这师父当真厉害,要是能与他长长久久的在一起,这一生也值了。”

      他说得情动,便想凑上去想亲一亲老鬼的嘴唇,老鬼扭头避开,他就顺势亲在了脸颊上。他的嘴唇比冰还要冷,碰到的皮肤瞬间没了知觉。老鬼却不去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他只知道,肖凛寒这样说起陈年旧事,只叫他心口剧痛,好似针扎火燎。脑子里也不自觉浮现出那些往日的情景。

      他初见肖凛寒时,肖凛寒还只是个孩子。那年正好发了水患,他本是与师父走散了,才碰到奄奄一息的肖凛寒。待得顺手救了他,知道他已然父母双亡,无依无靠,便起了侧影之心,带他去见了师父。师父却不肯收他做弟子,自己软磨硬泡,才叫师父答应肯在道观收留他。

      他因一时私心,便叫这孩童拜了他做师父。他当时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并不懂得如何待“徒弟”,只把这小孩当做个玩意儿似的养着。师门一脉,只有清柏与他年岁相仿,可清柏性子实在恶劣,与他玩在一块时,时常要受他的气。倒是这小孩儿极为乖巧听话,叫他往东绝不往西。他也乐得时时与他亲近,带着他四处玩耍。若说他的幼时的欢喜叫师门占去了一半,那剩下一半,定是予了这肖凛寒。

      再后来,肖凛寒年岁渐长,不愿蜗居在道观里平淡一生,自行离去。他走以后,自己只觉得一颗心叫人活生生剜去了一半,无一时不痛,无一时不想。堪堪忍了三个月,终究离了师门,孤身去寻这“徒弟”。他这半生的劫难,也是由此时开始。

      肖凛寒见他神色哀戚,知他是忆起了成年旧事。他心中暗喜,自把衣襟合了,遮住那一片狼藉的胸口,转身去了正厅。既然安抚下了槐哥,自当与父亲好好合计合计,何时把那便宜弟弟的壳子给自己换上。若是再不赶紧,现在的这具身体,怕是要腐败殆尽了。想到此处他又止不住冷笑一声,阮寒州只当他得了这一具枯骸,尚且收不住自己的野心,还惦记着要把那胭脂骨一并寻来。若非他已上了年纪,担心大事未成身已陨,恐怕连宫中供奉的那物也是断然不会放过的。

      思及此处,他又想到阮燕亭那倒霉鬼,此次前来竟一并带了如此上等的器皿。那器皿骨肉匀亭,姿容妩媚,怕是有人专门养了来用的。从他身上,想必能探的胭脂骨的下落。待得阮寒州得了大势,坐拥江湖,怕又是一番血雨腥风。不过,那又如何?只要阮寒州舍得拿儿子与他续命,助他一臂之力也不在话下。只是如今阮宫主打着如意算盘,想叫他与融了阮燕亭软弱心性,为他所用,却是叫他颇为恼怒。

      便是为了清槐,我也不会失了心智。这老匹夫,却也太看清我了些。饶是得了一身蛮力,脑子却还是那么简单。也难怪他在江湖闯荡了这么多年,到头来还是要求这些旁门左道。不过,若非他有所求,我怕是真的要死在北疆,与那王实韬一道化为了尘埃。又怎能再与清槐相见呢?昔日总总俱已作罢,便是我看上的,我就一定要拿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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