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人头》浊酒生

13、拾贰

　　拾贰

　　那汉子说阮燕亭身怀宝物，阮燕亭自是不认，又与他反复争执。鸿尘夹在中间，不亦乐乎。中途那些跟着赭衫汉子的江湖人也曾要上来帮腔，被那汉子喝退了。他们吵得欢实，老鬼这边，阿七却是端着托盘，给添了三道菜。

　　他倒是也做了一条红烧鱼，颜色鲜亮，闻着也香。他给老鬼盛了碗饭，老鬼接了饭碗，却并不动筷子，而是拿那筷子尖蘸了杯盏中的残酒在桌上写到：“来者不善，且静观其变。”

　　阿七瞟了一眼，依样也蘸了酒，在桌上写着：“眼观足矣，嘴作饮食。”他一手字写的漂亮，便是拿筷子也写出了一笔风骨来。只是这字虽好，却不像是他这个年纪的人能写出来的。要说是旁人，老鬼也就一笑置之了，但阿七是白苦的弟子。白家人素有隐疾，莫非这个阿七，还是白家的旁系子侄？但看白苦待他的态度，却又不像了。他心里这么想，眼睛就顺着这年轻人露在外面的皮肤来回看，想看看他身上有没有那种淤痕。

　　阿七生得白皙清秀，只是略有些瘦。老鬼瞧了半天，唯独在他右手手腕上瞧见有一颗小痣，其他能看到的地方都是干干净净的。可这倒也不能肯定他非白家血脉，若真要一探究竟，少不得要想些别的办法。他眼睛盯着阿七，耳朵还听着堂里的动静，手上自然不怎么动。阿七看他也不怎么吃，便夹了一块鱼肉，细细把刺挑了，搁在他碗里。老鬼看他整治这鱼肉，就想起了鸿尘与阮燕亭挑鱼刺，望着碗里的鱼肉，倒有些不大好意思吃。

　　阿七见他不动筷子，皱起眉头正待说点什么，堂里却是噗通一声响。他两人齐齐回头看过去，就看见那阮公子躺在地上，鸿尘与那汉子打了起来。

　　老鬼本是一直留意他们动静的，单只在刚刚望着鱼肉闪了会神，哪晓得他们就这么打起来了。鸿尘武功不弱，这赭衫男子却也不是庸手。两人出手如电，转眼间过了几十招。鸿尘一身内力并非来于正途，他练武以来，也少与人动手，此时稍落下风。但他长于算计，故意卖了个破绽与那汉子，待那人拿住他一只手腕，他竟凭空从手里变出一把短刀，直切向那人手指。

　　“你这小娘子，倒也忒狠毒了些！”赭衫男子见鸿尘出了兵刃，屈指运气，弹开短刀，回手把拎在手里的那把剑抽了出来。未曾想，他这抽出来的，却是一口断剑。原本三尺青锋，如今一尺尚有不足。然而兵刃虽短，于他手中却好似长了眼睛，但凡鸿尘短刀所指，俱被他一一挡了回来。之前徒手相博之时尚不明显，如今那男子有了兵刃，愈战愈勇，不过几息，他那柄断剑却已顶在了鸿尘脖子上。

　　鸿尘为他制住，面上不怒反笑。赭衫汉子望着他如此容色，咋舌道：“难怪世人常说‘蛇蝎美人’，不过你这相貌，倒也配得上你这副心肝。寻常的美人比不上你，寻常的蛇蝎，却也是难及你十之一二！”他边说着，把断剑收了，从怀里摸出些淬了毒的银针暗器一类掷在地上。

　　若是寻常江湖人，暗算手段为人识破，面上少不得一热。鸿尘如今见了这些东西，仍是面色如常，笑颜如花。那一双妙目自赭衫汉子身上来回打量，直看得那汉子高叫：“你莫要这样看我！你这样看我，我一不小心做了错事，如何同这燕大头交代！”

　　他这话说得混账，鸿尘听了也不由得脸上一僵。他索性也收起那风流模样，做出一副恼羞成怒的姿态，咬着嘴唇，冲那赭衫男子的脸啐了一口。鸿尘唾他，本只是做个样子，哪里会真的吐口唾沫。却哪里想到，那男子见他如此，连忙拿袖子在脸上胡乱的抹。他脸上本未打湿，倒是他自己的袖子上不知何时弄湿了一大片。他自己不晓得，仍是使劲儿的擦。擦着擦着，却把自己的胡须给擦了一半下来，脸上的皱纹，也擦掉了许多。与他同来的那些侠士原本都各自散在客栈的角落里，如今见他把易容给擦掉了，也是大惊。其中有个连忙弄了壶茶水把自己衣袖也打湿了，冲上去帮他擦。如此擦了一会儿，一把胡子是全没了，露出了下面一张清秀的脸。

　　老鬼也看见他穿了帮，但望着那张熟悉的脸，只觉得百感交集，眼睛干涩，一声师兄给堵在了喉咙里，却是无论如何喊不出来。

　　“清槐！清槐！我与你偷了好酒啊，要不要尝一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