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长君不知》斯之

6、天堑无涯

　　第六节
　　我和母后立在厅树殿的庭院中，满庭的红梅隐着母后的脸，煞是好看，我等着母后开口，却只听见树枝沙沙，不绝于耳。
　　“奴之，你本无心。”母后悠悠的开口，声音如珠石落玉盘。
　　“无心什么？”
　　沉香木制的大门再度推开，母后从不允许我从这大门进出，这十六年未开的大门，今日怎开的如此频繁。门外显出了一个极威武的身影，明黄色的长摆很是耀眼，身披白狐大氅，面露喜色，“嫌雪”
　　嫌雪，母后的闺名。敢直呼母后闺名的，天下应该只有一人吧。
　　母后将我往身后一拉，“王上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嫌雪何出此言，何依依冒犯王后，死有余辜。”
　　何依依，风光一世的雪妃，死后却无人为她鸣一声冤，那个唯一可能为她不平的女儿，再不能发一句音。好一个死有余辜，她大概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同床共枕数十载的夫君，竟连一个死后哀荣都不给她，只给她一句“死有余辜”。
　　母后惨笑，“王上允许她尸骨还乡吧。”
　　王亦笑，“嫌雪还是如此良善，嫌雪，我们都没变，对不对？你今日开了这扇门，说明我们可以回到从前了，是不是？”一城之王，竟是用讨好渴求的眼神望着母后，一动不动的，望着母后。
　　“王上不觉得，若是要回到从前，奴之是个阻碍吗？”
　　母后！这个不多言语却一直疼爱我呵护我视我为至宝的母后，终究，终究是嫌弃我了吗母女至亲，都敌不过十六年的冷宫生活，都敌不过面前这个薄情帝王的一句话吗
　　王很是欣喜，嘴角上翘一分，便增一分我对他的厌恶，“嫌雪以为，如何是好？”
　　母后淡淡扫我一眼，“王上曾允诺我，不杀奴之，不伤奴之，不如打发出宫去罢。”
　　“天堑上奏，他的一个侍卫要娶奴之，不如把奴之嫁给他，可好？”
　　母后依旧没什么感情的答道，“婚礼越快越好。”
　　“天堑提议十日后完婚，允了他吧。”
　　母后往门外走去，我就这样看着王握住母后的手，背影渐行渐远，至始至终，未曾看我一眼。

　　一个时辰，母后没回来，
　　天色已暗，母后没回来，
　　天已破晓，母后没回来，

　　直到过了三天，我才真的确信，母后不要我了。这个时候应该大哭一场，哭的昏天黑地，哭的长城尽倒，哭的母后回来，可是偏偏我没有泪，三天未进米水的我不合时宜的吐了一地酸水。
　　吐完之后发现自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人若是被饿死，那也太没出息了些，君同竟三天未来了，那我便去找他，让他给我做豌豆黄。
　　我从小门溜了出去，还是不习惯从大门进出，就是那道门，一打开，便夺取了我所有的温暖。
　　今日宫中格外热闹，我才想起来，是元星出嫁的日子，王是要面子的，不论这喜事有多荒谬残忍，都要举办的热热闹闹，不失天家风范，那想必有很多好吃的吧。我在御膳房四处溜达，一个小宫女突然拽住了我，“你是哪个殿的，怎么到处乱跑啊，小心被崔宫人抓住，打你板子。”
　　我打量了一下她，可能比我还小个两岁，应该是新入宫的，我的穿着打扮也与宫人无异，那就当回宫人吧，“我是望雪殿被分下来的，饿了好久了，有没有吃的啊。”
　　望雪殿，就是今日大喜的地方，雪妃的住处，雪妃尸骨未寒，望雪殿张灯结彩，想着就对那个所谓的王起了一股浓浓的恶心之感。
　　“听说望雪殿的日子不好过，怎么连饭都吃不饱了，好可怜。”那个小宫女五官未开的脸因为伤心皱成一团，倒是十分好笑，“跟着我。”
　　那宫女径直走到放了成菜的红木桌旁，端起一盘豌豆黄递给我，“快送到望雪殿，若是把元星公主饿坏了，有你好受的。”虽说是凶凶的语气，却调皮的冲我眨了眨眼。
　　旁边的宫人依旧来来回回的忙，没有任何人注意到我，也是，元星公主已经失势，没人会去在意一个失势公主的宫人。
　　我端着豌豆黄直直的走到小亭里，一坐下就拼命的吃，不知道是不是饿坏了，总觉得比君同给我的更为香甜些。这白玉盘要不要还回去呢，还是不还好了，到了民间，这白玉盘应该值不少银子。

　　入夜，漫天的焰火，我抱着双膝，突然想起了天堑，
　　“待我君临天下，必定为你放一场盛世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