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长君不知》斯之

5、天堑无涯

　　第五节
　　回宫的路上，我遇见了元星公主的生母，雪妃。
　　或者说，不算遇见，看得出来，雪妃已经守在厅树殿门外多时了。雪妃的眉眼像极了母后，只是母后的眼中从没有那份戾气和仇视。雪妃见到我，抬手便是一耳光，打得我耳鸣头晕，直直的摔在青石小路上，
　　“给我打！”雪妃咬牙切齿，恨不得能直接将我撕碎。
　　无数棍棒落在我的背上腿上，君同，君同会来救我的，我咬着牙忍着，等着那笔直英挺的身影，等着一声“住手”的呵斥。
　　可我终究是没能等到，疼痛让我好累好累，每每想晕过去却又及时的被一棍打醒。
　　“雪妃以为，我永远不会打开这厅树殿的大门么。”好冷的声音，母后！乌压压的大门“吱”的一声开了。
　　我艰难的翻过身，看着母后提着素日练习的长剑立于门槛之内。平日总高高盘起的银发被放下，竟有一种妖异冷清的美感。那群手拿棍棒的宫人亦呆呆的看着，全然忘了将棍棒挥下。
　　“奴之，起来。”母后盯着我，那双淡紫色的眸渐渐成了深紫，美得摄人心魄。
　　我拍拍身上的土，所触碰之处皆疼的让我龇牙咧嘴，大约花了一盏茶的时间才站起来，重新踩着地的感觉真好。我跌跌撞撞的走到母后身边，母后伸手将我挡在身后，“进屋去。”
　　我自然是不能将母后一个人留在那群豺狼虎豹之中，正准备从侧门去找天堑。却看见母后跨出门槛，所有的人都随着母后一步一步的前进而后退，包括刚刚张扬跋扈的雪妃。
　　“我无意害你们，为何你们要逼我至此？”母后走到雪妃面前，本是柔柔的声音，却透出一股威逼之感。
　　雪妃疯了似的跌在地上，指着母后道：“你无意？哈哈哈，好个无意！你可知道，我差一点点就可以嫁给我的谦哥哥了，就是因为容貌像你，莫名其妙成了雪妃，雪妃，雪妃！连封号都是你的名字，我做了你半辈子的替身，好不容易生了个不像你的女儿，她是我这一生唯一的安慰！可为什么，为什么她也因你毁了一生我青梅竹马的谦哥哥知道我封妃后久思成疾，如今还人不人鬼不鬼的躺在床上；我的夫君，待我没有一丁点儿的真心，连熟睡之际喊的都是你的名字；我的女儿，因你再不能言语，还要嫁给粗鄙的农夫，三百六十个农夫啊，这和最下贱的妓子有何区别！这一切，都是你的无意造成的！”雪妃泪花了妆，白的香粉黑的铜黛红的花汁混在一起，可笑可怕。
　　母后居高临下，依旧淡淡道：“你若不愿承宠，为何每每王上在我殿中时，你都恰巧在场；你若恨极了我，为何要学我的姿态穿我的衣裳；你若好好管教你的女儿，不让她过度骄纵蛮横无知，她又怎会落得今日的下场！你看不起农夫，又怎会甘心嫁给你那身为农夫的谦哥哥，现在的你不过发现王上的脾气愈发暴烈古怪，每天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但还是大祸临头，后悔了罢。你若把所有不幸的原因都推给我，那我这一生，又该怪谁？”
　　我第一次听母后说那么多话，母后这一生，到底是怎样的一生呢？
　　雪妃瘫倒在地，满眼的狠都退了下去，突然又大笑，笑的满眼凄凉，“嫌雪，你可知道，楼雨死了？是凌迟，凌迟了三天三夜，死无全尸啊，哈哈哈哈你什么都有了，可你什么都没得到，你和楼雨的孽种也是个怪胎”
　　一剑穿喉。
　　雪妃的眼睛瞪得很大很大，至死也没闭上，她颈上的血喷射而出，染红了母后雪白的裙摆。四周的宫人似乎吓傻了，母后拔剑，回身，进殿，关门，一气呵成。

　　“母后，楼雨是谁？”
　　“母后，我的父亲是不是暮千骑？”暮千骑，雪城的王，我那个十六年未曾见过的父王。
　　“母后，楼雨的孽种是谁？”
　　“住口！人人都可以说我和楼雨的孩子是孽种，独独你不可以！”母后的眸色又渐渐加深，深不见底，“楼雨，是你的亲生父亲。”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母后只是沉默，死一般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