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pipiqiao

103、风波难息

　　到五台山的第二天，康熙就命我独自山葬梅妃，我和太子心照不宣，其实两人都明白康熙的用意，遣我独祭梅妃，不让外人在场，甚至自己也不来参加，是为了给太子最后送梅妃的机会，他什么都知道的。最是无奈帝王家，即使是康熙，终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
　　我们选了小姨生前最喜欢的那片森林作为她的安息之地，这里也是小姨与太子初识的地方。
　　我埋头挖墓穴，时不时回头去看看身后的太子。他安静地坐在泉涧边的山石上，正拿着小刀专心致志刻着木碑，表情专注到白袍垂到水面犹不察觉。端放在他旁边山石上的，是小姨的骨灰，我有种错觉，总觉得小姨一直都在他身边，安静地笑看着他，陪他听虫吟草飞，看流火飞弦。
　　等墓穴挖好了，我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走到太子身旁，仔细辨认他刻的墓志铭：白首如新傾蓋如故天涯有盡
　　十二个字从右至左，从上到下写下来，太子的字很好看，和胤禛刻意摹仿的柳体字不一样，他的字是真正的飞扬洒逸，很美。
　　“如果你不是我哥哥，此时此刻我可倾心于你了呢。”我笑着，看向木碑上写完了“盡”字后久滞不落的那只手上。手略显消瘦，修长的手指握住刻刀，刀尖在离木碑厘米的地方停着，久不落下。
　　“这么口没遮拦，以后可要怎么办呢？”太子笑着抬头朝我看来，“将来谁会娶你呢？”
　　“多着呢。”我大笑着，弯腰去采了几朵小花儿。太子没有接话，注视着手里的木碑有点出神，半晌，他的手复又动了。采完花起身的时候我偷觑向木碑：“相-思-無-”，“相思无”什么？最后一个字的字形很奇怪，我无法辨识。
　　我用采来的花编了一个小花环，戴在骨灰坛口，再将坛子轻轻放进挖好了的墓穴中，将土慢慢复上、踩实。太子仍站在泉涧边，他从怀里掏出一支玉笛，就开始吹了起来。音律平缓，意境悠远，无半点哀伤，是通往天国时奏的樊乐。
　　等送别曲毕，我也将土完全盖实了。太子收了玉笛举着木碑走过来，待到了近前，他将木碑立于墓前，右手用力击下，木碑竟生生插入土内数厘米。我惊讶地目送转身离开的太子，再回头看那木碑，一道血迹从碑顶流下，至最后一字上停止，“相思無——休”！“休”字原本无“木”字那一竖，从上而下的这道血痕刚好完成了这最后一笔。相思无休！小姨——我眼前起了一层薄雾，你原是个幸福的人呢……

　　葬完梅妃，我举步往射虎川台麓寺行宫走去，准备去向康熙禀报。正要进去的时候，门突然开了，胤禛从里面走出来，我退到一边让路，想装作不认识，但最终因无法忽视他焦虑欲狂的眼神而出声了：
　　“四爷，你，你没事吧？”
　　“你快收拾行李，傍晚前随我起程回京。”他回头看我，眼里尽是不可掩饰的焦躁，“十三弟——出事了！”
　　我一个呼吸不稳，趔趄后退，很快又冲到他面前，正要开口询问，
　　“你先去见皇阿玛，路上我再详细地告诉你。” 胤禛匆匆交代一声，转身迅速离去。我看着他的背影呆在原地，半晌反应过来，又立马跌跌撞撞冲往屋内见康熙。

　　我和胤禛马不停蹄地往回赶，终于在三天后抵达京城。马直冲西郊，待到了养蜂夹道，我们迅速翻身下马冲向囚禁十三的别院。
　　院中下人来来回回的，脚步匆忙。十三寝房外跪着几个下人，都在抹泪。胤禛大步冲进屋内，我的脚步却在门口停了下来，怎么都没有勇气踏进去。
　　“之前不是好转可以走路了吗？好端端怎么会中毒？！” 胤禛严厉的责问传来。
　　嗵的一声，好象有人跪了下来，接着就听那人颤巍巍的回答：
　　“王爷恕罪，是下官失察，下官诊断十三爷时，以为只是腿骨折断，没有发现十三爷腿部竟早已中毒，毒已深入骨髓，这次的用药与毒素冲突，导致毒素暴走……”
　　“你是太医，十三弟腿部中毒你事先却没有诊断出来，导致如此失误，你该死！”声音里尽是愤怒
　　“是下官失职，请王爷恕罪。”那人颤抖着声音说道。
　　“当务之急，可有解救之法？” 胤禛没有下令处置这个因用药不当导致十三有性命之危的太医，救十三要紧啊！
　　“下官，下官——”那太医支支吾吾，“下官暂时用药将毒素控制在十三爷的腿部，不让其倒攻，但，但，十三爷中毒太深，尚无解毒之法。”
　　啪地一声碎响，是胤禛怒极摔烂了什么东西。
　　“是谁什么时候下的毒？”我扶住门框，颤抖着问道。
　　“这毒在十三爷腿骨里潜伏了至少一年多——”
　　一年多？是八爷他们！！！
　　“混帐！若不是此次你用错药，那十三弟中毒一事你必定是没能诊断出来！” 胤禛非常生气。
　　“此毒是慢性毒，潜伏于体内不易察觉，当时十三爷腿骨断裂，下官万没有想到中毒上去。”那太医惊恐的跪在地上颤声回答。
　　“难怪十三弟的腿这么久都没有恢复，你这该死的庸医！” 胤禛恨声骂道，一拳击在桌上，砰地一声巨响，桌上的茶壶竟应声而碎。
　　“下官该死，”那太医恐慌伏地，“下官失职，误用错药，有辱太医之名，更累及十三爷毒发，下官自当以死谢罪——”
　　“太医，当真没法救治？”我看向床上脸色苍白昏迷不醒的十三，努力逼回眼泪。
　　“下官，无能为力——”那太医一脸的愧疚。
　　“怎么会呢？”我冲进去，一把纠住他的衣领，“你是太医，是宫里最好的御医，你怎么会没有办法？你怎么会没有办法？！”
　　那太医被我死命摇晃着，一脸苦相：“姑娘，我真的尽力了！”
　　“尽力？”我声音凌厉起来，“十三爷体毒未解这也叫尽力？！就是拿你的命，也得换回十三爷，否则我，否则我——”我哽咽一声，声音低了下去，眼泪开始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否则我该怎么办啊，老天爷！
　　“宫里其他的太医呢？” 胤禛沉声问道。
　　“都，都看过了，我们所有的太医一起给十三爷诊断，他中毒太深——”
　　“宫外！”我大叫一声，又抓住那太医，“宫外肯定有什么医术高明的大夫，你仔细想想，有谁救得了十三爷？！”
　　那太医显然是没有想到这一层，先是一愣，接着他低头思索起来，
　　“对了！苏州妙手鬼医薛生白老神医！”那太医激动大喊，“他医术高超，善起死回生，他肯定有办法救十三爷！”
　　“苏州薛生白？我现在就去找他！”我转身往外跑去。
　　“云儿——”胤禛一把拉住我，“我派其他人快马赶去。”说着就要吩咐下人，
　　“王爷——”那太医面露难色，“从京城去苏州，往返最快也要月余，下官恐怕，十三爷撑不了那么久。”
　　刚升起的希望火苗又被扑灭，那太医的话将众人从云端打入谷底，屋内呈现令人窒息般的死寂。
　　“送他出宫，送他去苏州。”半晌，我出声了，看向胤禛的眼神坚决。
　　他回视我，“好！”郑重地点头。
　　……

　　康熙四十七年八月十八日，塞外，断崖。
　　崖边，一身宝蓝长袍的年轻男子立于马上，崖风吹起他的衣袍，隐约可见衣内一把精致的匕首。他剑眉紧锁，一脸严肃的表情，一动也不动的望着远处，好象陷入了沉思。
　　八哥将那件事告诉他，八哥的用意，他是知道的。可就算知道八哥是故意在挑拨离间，事情一涉及到小玉儿，他总无法自制，他只觉得满腔怒火，无论如何，他今天一定要替小玉儿讨回公道！即便是除了四哥外自己最尊敬的二哥，也绝对不能伤害小玉儿！
　　身后传来马蹄声，他回头，神情愤然，来人正是太子。
　　“十三弟，你找我有什么事？我可是很忙的！”太子骑着一匹高大的蒙古骏马，神色傲然。
　　“三天前！”他咬牙问道，“是太子做的吗？！“他没有叫他“二哥”，而是直呼“太子”。
　　“呵呵，我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原来十三弟是为那个丫头出头啊！是我做的，怎么样？！”太子挑衅般放肆大笑着。
　　“你——！”他怒视太子，太子脸上没有丝毫羞愧之色，他怒火更甚。
　　“不过是个低贱的宫女，本太子看上她是她的荣幸！”太子丝毫不把他的愤怒放在眼里，一脸无所谓。
　　“你这个畜生！”他咬牙怒骂道，抽出随身匕首。
　　“怀藏利器，十三弟，看来你是有备而来啊！”太子不屑笑道，“你要为那个丫头报仇？”
　　“平日里我敬你为二哥，没想到你连禽兽都不如！”他厉声吼道，满心哀痛，八哥告诉他，他们没能及时救得小玉儿，她被救时全身无一物，满身伤痕，这个禽兽竟将她□□！
　　“既然你要为那丫头报仇——”太子的马不断刨蹄嘶叫，这马好象不太对劲，他未作多想，就听太子说道，“那你动手吧，我不还手！”
　　他早就红了眼，哪里察觉到太子眼里一闪即逝的悔意。
　　“好！”他大喊一声，抽马冲向太子，二哥，我定要替她报仇，你休要怪我。当太子的脸在他眼前放大，恍惚中他想起了儿时二哥教他骑马吹笛的情形，二哥眼里竟有种释然和——解脱！他手下一迟疑，匕首避开心脏直入太子体内。
　　太子闷哼一声，身下的马焦躁地踢着地上的泥土，马的动作扯动了太子的伤口，太子很快就痛得脸色惨白，一身冷汗。
　　他咬牙抽出匕首，看着眼前痛苦不已的太子，一时心里十分复杂，就在他胡乱想着什么的时候，太子的马突然嘶声大叫，他隐隐觉得不对劲，低头去看太子的马，这马的前蹄没有安蹄铁！再仔细观察，马蹄隐隐有血迹，竟好象有根针扎在里面！
　　不好！他暗叫，只见太子的马突然发疯似的乱窜带着太子往断崖冲去。
　　“二哥！“他大叫，声音焦急。眼见马将要带着太子冲下断崖，他快马赶过去跳上了太子的马用力将太子推下马身。还来不及跳下，马厉声长啸，带着他就往崖下坠去。在他从马身翻落下来的同时，白光一闪，有什么东西从马身上的侧包里射进他的右腿，右腿一阵疼痛，很快就麻痹了。是毒针吗？想起刚才发现的太子的马马蹄里的银针，他暗忖，会是谁想要谋害二哥呢？他来不及多想，脑海里飞快闪过一张笑颜如花的脸，去年在这里，她也是奋不顾身地冲下断崖，只是为了替他赢回解药。不知道那个傻丫头当时是怎么想的，坠崖的时候有没有害怕……
　　咚地一声，马摔落崖底，瞬间血肉模糊。他几乎同时摔落在马身上，一阵翻天覆地的痛楚袭遍四肢百骸，倘若不是落在马身上缓解了落势，只怕他已经粉身碎骨了吧，他咬牙想着，幸好那天那个叫沈君傲的侍卫接住了小玉儿，不至于让她来承受这撕心裂肺的剧痛。无法承受的痛，这种痛，真的很痛！很快，鲜血蔓延，他无力抵抗，昏死过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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