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pipiqiao

102、上穷碧落下黄泉

　　九十九日，在列出了胤禛“九十九条罪状”的时候，我突然想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潇洒地离开了。那天十三的手脚突然可以动了，让我欣喜了好久，相信不久，他就会痊愈的吧，我总算是可以放心了。
　　德妃面带倦容，对着跪在地上的我轻轻叹气：
　　“我是后宫里唯一一个见过你娘、知道你娘存在的妃子，25年前，我随皇上出巡江南，在苏州遇到了你娘。我不得不承认，她是个很美的女子，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也难怪皇上会如此衷情于她。那时候我年轻气盛，见不得皇上眼里有别的女人，我跑去找她，说了一些难听的话，你娘也是个倔强的人，竟不告而别，当时，她应该已经怀了你。她走后皇上相思成病、憔悴不堪。回宫后他从没有一日停止找寻你娘，你娘有心躲避，皇上竟也找不到她。直到十年前，三十九年你进宫那年，禛儿奉命查办杭州知府案回奏，在斩刑犯人名薄上，皇上见到了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女人的名字：乔挽卿。当时斩刑已行，皇上无力回天，救不了你娘他深深自责痛不欲生。我从来没有看到一个男人如此伤心。从来，他就是我的天，可是那一天，我的天轰然崩塌。印象中那一天特别冷，寒风大作，让人心底涌起无尽的悲凉。那时候我蓦地明白，留住一个男人的心远比留住他的人更高明啊，我甚至有些恍惚，如果死的人是我，他还会如此伤心吗？”
　　德妃眼神望向窗外，神情落寞。
　　“我娘也好，娘娘也好，若不曾交托真心，就不会心伤。”我突然想笑，“满腔真情交付给一个三心二意的男人，值得吗？”我问她。
　　德妃收回视线看向我，轻笑摇头道：“如果是自己爱的男人呢——又怎么会不值得？”
　　我一阵气闷，忙调整呼吸转开话题：
　　“娘娘何以肯定我是皇上的女儿，我娘她后来嫁人了不是吗？”
　　“先不说你生得和皇上几分相象，与你娘更是如出一辙，你出生于二十五年八月十五，你娘是在二十四年十月遇到皇上得他宠幸，而你娘嫁进江南朱家不到五个月就生下了你，这些足以证明你的身份。”
　　十个月？怀胎十月，这时间极是吻合。我知道无假，不由得苦笑一声。
　　“娘娘早就知道我娘嫁进了江南朱家，对吗？”
　　“我若早知道，怎么可能留你到现在，让我的三个儿子同时陷入泥淖，喜欢上自己的亲妹妹？！”德妃猛地站起来，神色激动大喊道。
　　我脸上一黯，眼泪差点就出来了。德妃抚着胸口喘着气，半晌才平下气来。
　　“我若早知你娘在江南朱家，我一定会告诉皇上，如果她和我一样进宫，呆在他身边，做他的妃子，与妃嫔们争宠夺爱，总有一天，她在皇上心中自然不会再完美无暇，她总会和我一样落寞、失望、彷徨。可是，她却死了，我永远都没有办法赢她，我一个大活人，赢不了一个死了的人。”
　　“逝去的人在活着的人心里，永远是最美好的。”我轻声说道，有点同情她。
　　“第一次在储秀宫见到你时，我还以为她复活了。”难怪德妃当时那般惊慌失礼。
　　“我很快就肯定了你是她的女儿，我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将你藏起来，我不想让皇上见到你，这是我这辈子，做的第二件错事，如果我不是怀有私心留你在永和宫，我的儿子们也不会认识你与你结下孽缘，我知道，是老天爷在惩罚我。”德妃重重叹气，声音无奈而苦涩。
　　我心底又一阵苦笑，就算你不调我进永和宫，我和你儿子照样会有交集的，我到底是他的一颗棋子呢……
　　“娘娘后来肯定去江南调查了我的身世，所以才知道我是他，他的私生女，既然怕他见到我，那你为什么不送我出宫？还有，我是以湖北荆州通判佟路之女马佳氏的身份入宫，娘娘不觉得奇怪吗？”
　　“我以为，你是回来讨债的。”德妃凄然一笑，“我逼走你娘，皇上他有负于你娘，所以你故意捏造身份进宫来报仇，我当时是这样想的。我当初就应该揭穿你处死你的，你娘也是我逼死的，再多杀一个也无所谓。”
　　“我不想看到你，一看到你的脸，我就会想起那个女人，想起我逼走她那天她脸上伤心欲绝的表情，你的脸时时提醒我，是我亏欠她的，是我亏欠她的！”德妃竟掩面痛哭，“可是我不想他看到你啊 ！我怕他又忆起那个死了的女人，连他百分之一的真心都无法分给我啊！”
　　“或许，我娘她不是这样想的。”我感慨，德妃情绪平定下来，“我娘她说不定，更喜欢宫外自由自在的生活，真的！”我望向德妃，粲然一笑，“所以娘娘你，不用内疚。”
　　德妃神色复杂的注视着我，半晌，她轻然一笑，“你和你娘，还真的很象呢，无论相貌、性格，都是象极了的。”
　　“娘娘，请送我出宫。”我轻轻说道。
　　“好，委屈你了。”德妃伸出她温和柔软的手抚摸我脸上的伤口，声音暖暖的。
　　“答应我，永远都不要回来。”她望进我眼睛深处，“就当是为了他好。”
　　原来她并非偏爱小儿子，其实她很疼爱她的大儿子的。我点点头，想起那个人，心蓦地一痛。
　　“今晚你回去收拾下吧。明天一早你拿我的腰牌出宫来见我，明天我就送你走，剩下的事情都交给我来处理吧。“德妃再次苦笑，“你走了，他们铁定要恨死我啊，呵呵。”
　　“额娘，你要送她去哪里？”门突然开了，胤禛铁着脸走进来，炯炯的目光先扫视他的额娘，接着，落在我身上，让我心里莫名的心虚。
　　“我要送她出宫。”德妃恢复一脸的淡然，坐在蹋上缓缓回答儿子的质问。
　　“凡宫女侍婢，进宫后二十五岁之前皆不得私自离宫，否则，按私逃罪处以极刑，额娘你不会不知道吧！”胤禛沉声说道，语气漠然。德妃抬头凝视儿子，两人冷然对视。
　　“为娘不会同意你娶她的，你还是死心吧！”德妃突然变得冷漠起来。
　　“我爱她。”当我意识到他在说什么的时候，我满心都是震惊，惊然抬头看他，他正定定注视着我，眼神笃定。没有想到，如此直接表明爱意，却是在这个时候，这样的情况下！
　　德妃显然也没有料到儿子会这样直接的表明心意，怔怔地看着儿子，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我想出宫，”我闭眼深呼吸一下，复又睁眼，“请四王爷成全。”
　　“你能去到哪里呢？无论全国各地，大江南北，只要你的心一日不解脱，在哪里又有你要的自由呢？”他问我。
　　“哪里都可以。”我坚定地回答，“总可以，做真实的自己。江南乔玉，母亲乔挽卿，父亲朱浩云。”
　　“你以为你这样躲得了一辈子吗？无论你去到哪里，我总能找到你。”
　　“到什么地步？”
　　“上穷碧落下黄泉！”
　　“好，那我拭目以待。”
　　胤禛没有接话，而是握紧拳头紧盯着我，眼睛里变幻无常。我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出去，胤禛啊，我执意要离去，是没有人可以阻拦得了我的，上穷碧落下黄泉吗？可惜，你做不到的……

　　第二天我没能顺利出宫，我知道是胤禛做的手脚，心里不免一阵懊恼，早知道我昨天就不回宫直接跑路算了。
　　这日，在御膳房忙了一整天，我疲惫不堪的回到和其他宫女合住的小屋，却见到了一个意外的人-太子。他笑着说：“前些日子你受伤我就应该来看你的。”
　　我耸耸肩表示不介意，象以前那样轻松地说话，
　　“说吧，你来找我为了什么事？”
　　“本想说来慰问下在御膳房烧火的小丫头的，既然你说破了，”太子停顿了下，神色稍稍严肃了些，“十天后皇阿玛要西巡五台山。”
　　五台山？我拧眉，小姨啊。
　　“你也去吧，你是她唯一的亲人，送她一程吧。”太子说道。
　　“皇上同意送她回五台山吗？”我心里觉得惊讶。
　　太子摇摇头，“我会想办法的，这是她最后的遗愿，无论如何我都得替她实现。”
　　“我去吧。”我看向太子，“我去和皇上说，你身份不适合。”
　　太子看着我，但笑不语。
　　我连忙又说道：“你也说了，我是她唯一的亲人，理所当然由我来为她做这最后一件事的。”
　　“雪儿常说，她和她的姐姐还有你，你们三个虽然长相极为相似，但却是完全不一样的三个人。她姐姐也就是你娘，性温顺谦和但倔强固执，而她，太习惯逆来顺受，凡是顺天命不懂得反抗。至于你，是认准了一件事，就会一直不回头地走下去，半点余地不留给自己的，真是这样吗？”太子笑看向我。
　　我哑然失笑，“小姨真正好了解我呢！”
　　“云儿，你——或许，我该叫你一声‘妹妹’吧。”
　　我惊讶地看向他，他也知道了！
　　“所以，雪儿只是被当成某个人的影子，被圈禁在这个禁闭的紫禁城里。”
　　“是啊！”我感慨，“所以她如今是真的解脱了！”
　　要是，娘和小姨都没有死的话，那该多好啊！我抬头看天，使劲眨了眨眼睛，现在她们姐妹二人，不知道有没有在下面会合。

　　终于在甬道上等到了李德全，我急忙上前拦住他，李德全看到是我有些惊讶，不过他脸上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云姑娘找我有什么事吗？”
　　“谙达，我想见皇上。”我开门见山，我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受宠的丫头了，要见康熙一面谈何容易？尤其如今康熙是极不愿意见我的，我只好来求李德全。
　　“你应该知道，皇上是不想见你的。”李德全语气平静。
　　“我也不瞒谙达您，”我尊敬地说道，“皇上此去五台山，乃是梅妃娘娘的故乡，娘娘临终遗愿想回山里，谙达侍奉皇上几十年，跟随皇上出巡无数，别人不知道，但您铁定知道，娘娘她做了十年的替身该有多苦，希望谙达成全她的遗愿。”
　　李德全这才眯眼仔细打量起我来，他看着我，轻叹了叹气说道，“我去向皇上说说，但皇上是否召见你，咱家就不敢保证了。”

　　似乎好久不曾踏入这个大殿了，进来时竟有种恍然的感觉。
　　“奴婢乔玉恭请皇上圣安。”我跪下请安。
　　“乔玉？哼哼，”康熙抬眼犀利扫来，“你因何事见朕？”
　　“奴婢听闻皇上欲西巡梅妃娘娘的故乡五台山，想起娘娘生前遗愿，特请求皇上恩准奴婢送她灵柩回五台山安葬。”高高坐在上面的人，从以前的皇帝主子变成了现在的面对面不能相认的我的父亲，这种感觉说不出来的怪异。
　　“祖制后宫诸妃寿终皆入皇陵，岂有安葬它处的道理？”康熙厌烦地摆手，“你不必多说，下去吧。”
　　“可这是皇上亏欠梅妃的，不是吗？”我说道。
　　康熙猛然瞪大眼睛盯着我，额上青筋暴起，“你若再胡言乱语，休怪朕不留情面！”
　　“小姨原本是属于大山的，皇上您把她当成某人的替身纳入宫中，您可曾问过小姨的意愿？她是那个人的妹妹，她和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你伤害的女人是她的妹妹，皇上！”我有恃无恐啊，他深爱的女人就是我娘，我是他的私生女，不是吗？
　　康熙其实是很想大发雷霆大声斥责我的无礼吧，但是他隐忍不发，到底是我说的话震动了他，还是因为我娘的关系，我不太明白，也不愿意仔细去想，康熙最终默默点头同意了我不合理的请求，却是让我多少有些意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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