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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锦书云来魂欲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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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风和日丽,气候宜人。我与罗兰出了凤凰谷,到王府街上随意逛逛,胡乱买些好玩的东西。
王府街上张灯结彩,熙熙攘攘的人群兴起一阵骚动,漫天纷扬的红色随着仪仗队喧天的喜乐,缓缓而行。
十里红妆,万人空巷。
“今日什么日子,这般热闹?”我问罗兰道:“你去打听打听?”
“小姐,听说是南越朝中的尚书大人嫁女儿呢。”罗兰欣欣然。
“怪不得这么大的排场,嫁给什么人?”我笑问道。
“听说尚书大人把掌上明珠献给南越皇帝做妃子!”
“南越皇帝?”我心下一惊,我突然想起八年前我的父亲就是被南越京城氏的毒药赐死。回想当年情景,时隔八年,仍旧记忆犹新,胸口隐隐钝痛。
“是的,有传言说皇帝早过弱冠之年,然而后宫嫔妃却寥寥无几,而皇上又一直不肯纳妃,导致子嗣单薄,太后焦虑,这才全劝服皇帝纳妃。” 罗兰把她打探到的消息一一向我道来。
“哦,平民百姓尚且三妻四妾,而南越皇帝竟不肯纳妃?怕是有什么隐衷吧。” 我悠悠启齿,嘲讽道。
“这倒不清楚,传说当今皇帝并非太子,而是二皇子,打小就城俯极深,十四岁那年,他借助“驱鬼”事件,谋划宫变,把太子赶下了台,老皇帝随即就立他为太子。”
“啊,十四岁就策动宫变?”我狐疑,十四岁?看来真是个狠毒的人。
听闻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就能策动宫变,夺了太子之位,不由得感慨,这人心实在可怕。
“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绝代佳人!”人群中有人赞叹道。
“出身高贵,又生得貌美,正好匹配咱们国君。”一个笑呵呵的声音道。
原本不喜凑热闹的我,倒突然多了几分好奇,想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模样的美人跟南越国君如此匹配。
“小姐,不可。”罗兰拉住我的手,她当然不知道我父亲的悲剧,我轩辕一家的悲剧。
“有何不可,你倒说来听听?”我问。
“小姐美得太过张扬,我担心小姐……”
我知道罗兰想说什么。不太赞同,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凡事小心为妙。
“好,就依罗兰。我们回谷。”见到我被说服,罗兰面带喜色,随我走出了那人山人海的王府大街。
我们骑了马,速速回到了凤凰谷口。我四下张望,见无人跟踪,于是牵着马潜入了谷口前的那片密林里。穿过丛林,从蜿蜒曲折的迷阵中走出,我和我的朱红马上了藤缆吊船,罗兰和她的马随后也回了谷中。
我洗漱完毕,挑灯夜读,谁料只看了几卷,并看不下去。我吹熄了灯,早早地睡下了。
朦胧中,我又看见了我父亲忧郁的脸,听到了他沉重的叹息。我还看到了我的母亲遍身是血,那鲜血发出刺目的光,照得我的双眼肿胀难忍。我一声声地呼唤着我的父亲,他看了我一眼,想说什么,但又消失在天边。我又哭着叫我的母亲,她伸出沾满鲜血的手,想要拉着我,结果没够到,随即又消失不见。我坐在地上,呼天抢地地哭喊。猛地惊醒,才知道又是我经常做的那个梦魇。我拂了拂眼,发现眼角上又沾满了泪。在谷中的这些日子,我一直记得父亲临终的嘱托,他让我要活得快乐,于是我也尽量不去想起这痛苦的往事。可是父母早逝却一直是我挥之不去的阴影。我无数次梦见他们,一次次从梦中惊醒之后,常常发现我的眼角竟是湿漉漉的。我睡意全无,依稀听到外面呼呼的风声。接着就是一道划破夜空的闪电,雷声紧跟着闪电,震得我的石阁摇摇欲坠。一场雷雨正欲倾盆而下。这三月的天气说变就变,白天还晴空万里,夜间却是风雨如晦。
第二日,雷雨初停。乌云渐渐散去。两只黑鸽自云中飞来,我定睛一看,那正是与我失散半载有余的黑鸽!
黑鸽飞进我的石阁,一左一右,停在我的双肩上。我心中大喜,拿下那只雄鸽凝望。我惊奇地发现它的脚上绑着一个厚厚的包裹。我打开一看,那是一张黄色的玉帛。我心中一跳,凝眸细看那字迹,风骨峻挺,灵秀飞扬,还有一个鲜红的帝王玉印跃然于帛书上时,我大惊失色,身子失去了重心。
“小姐,出什么事啦?”罗兰端了燕窝粥前来,见状赶忙扶住我的身子。
“你看吧。”我把圣旨递给她。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凤凰谷苑一宸,知书达礼,国色天香,封为贵妃,三日后进宫见驾。钦此。”罗兰轻轻地念着,念到最后,她的嘴唇都发颤了。
诏书上寥寥四十字,字字如尖利的石头敲击在我的心上。再细看,这苍劲饱满的字迹,似曾相识。脑中“轰”的一声,陡然想起那位不辞而别的将军,似乎一切又明晰了,圣旨出自他之手?
“小姐,这是南越国君的诏书?”罗兰看见玉印上,知道这来自于南越。
“瞬息之间,我竟成了什品贵妃?谁稀罕什么贵妃?”一想到深入宫门的情景,我竟一时失控,夺过罗兰手里那诏书,重重扔在地上,狠狠地踩了几脚。
“小姐,不可!这可是要杀头的!”罗兰使劲抱住我,提醒我天子的权威。
“我不要去做什么贵妃!” 小时候听戏里经常唱,一如宫门深似海,今日要轮到自己头上,我几欲发狂。
“为什么,我好心救人,却换来如此结果?”我挥着长袖,把桌上的纸砚拂在地上。
“为什么,我救下的,偏偏是他?”我的父亲,就是被他的父亲毒死的。
“小姐,您别这样,罗兰求求您了。”罗兰心中凄楚,早已哭成泪人。
我见罗兰哭得凄切,心中不忍,于是稍稍镇定。活了十六年,我第一次体会到愤怒的滋味。
“小姐,那只黑鸽腿上还绑有东西。”罗兰拭了拭泪,很快那只母鸽右腿上取下一封书信。
“以飞鸽传旨,只为顾及尔等安宁。望以大局为重,速速入宫。”
薄薄一纸信函,被我越捏越紧,手心已渗出汗来。这一手挺秀苍劲的字与诏书上的字极为相似,定是出自南越君王一人之手。他一面放下身段善言相劝,同时以利害相威胁。我奉旨入宫,则谷中安宁,如若抗旨不争,凤凰谷从此再无宁日,如此用心,令人不寒而栗。
我在谷中八年,往事件件浮现在眼前。只是,想到谷中老少,我亦别无选择。一朝红颜,终抵不到凉薄的命运。
“罗兰,不用为我哭泣,可能这就是我的命。”我无奈,泣不成声。
“小姐,你千万不能走呀,你走了,公子怎么办呢?你与公子的终身己定,公子这个人早己融进了你的生命,要不,你们逃跑吧!”罗兰止住泪,道。
“你以为我放得下师兄吗?若我不走,我和他还能活得成吗?还有凤凰中四十余人的性命,还能保全吗?”
我并不是危言耸听,此时我的去留,攸关凤凰谷几十口人的性命。“我们走吧,去禀告师父,看他有没有好主意。”
来到师父的石阁,他正在书房专研他的那些迷阵。见我和罗兰前来,有些意外。
我把圣旨和书信一一呈现给师父。
师父看到那御笔朱批,十分震惊。我见到他的右手护住了心脏,微微蹙眉,想是心脏处受到了刺激。
我无奈,把当时救下将军一事,详说与师傅。
“孩子,你竟会与他相遇,这恐怕是你的命啊。”师父无奈的语气,不甘的神情,让我的心中彻底冰凉一片,最后一丝侥幸的希望也灰飞烟灭。
“师父不必忧虑,一宸自会入宫,以保谷中安然无恙。”于绝望时,亦是豁然处。
“我自幼父母早亡,承蒙恩师不弃,度过了八年快乐的日子。师兄也对我倾心爱护,赤诚以待。这些年来我早已习惯在谷中这种煮酒观鹤的生活。我本想在这谷中好好孝敬师父。我能在这谷中平平淡淡了此余生,我心满意足。怎奈我如此福薄,终究还是摆脱不了命运的捉弄。一宸三日后自会入宫,弟子不孝,恐怕再不能陪伴师父左右了。”心底绞痛,再也说不下去。
“宸儿,来,坐着说话。”师父扶我在他身边的石凳坐下。
“看来绵绵之中,必有定数,这一天,终究还是逃不掉。”师父的干练的眼眸闪过无限感伤。
“事以至此,为师不得不告诉你身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