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吟辞》长河吟

6、身世飘零不堪梦

　　“师父知道我的身世？”
　　“宸儿，你还有一个名字，叫轩辕宸，对吧？”大家都习惯叫我苑一宸，只有师父知道，我的正名叫轩辕宸。
　　“你知道前朝天徵国的国王姓什么？”他问道。
　　我沉吟半晌，蓦然想起：“好像也姓轩辕。早在弟子还在青城山麓塔木村时，就听村中的说书先生讲起过。听说天徵皇帝一家尽数被斩，连几个月的的婴儿都未曾幸免。师父，我跟他们有什么关联吗？”
　　“孩子，他们是你的亲人，是你至亲的人，当时遇害的天徵皇帝是你的祖父，是你父亲轩辕弘的父皇。这些，你的父亲没跟你提过吧？”
　　“啊？原来我父亲竟是……? 他为何从未跟我提起？”我无力地坐在石凳上，瞬间觉得冰冷刺骨。
　　“孩子，你的父亲的确是天徵王朝的世子。确切地说，是末代太子。为了保全性命，躲避仇家追杀，他不得不隐瞒自己的身世呀…..”
　　我紧锁眉，听师父徐徐道来：
　　“你的父亲轩辕弘，是天徽国的末代世子。至太祖武皇帝开国以来，到最终国都沦陷，历经200余年。前一百年，你的先祖们励精图治，军队严明，兴修水利，鼓励农桑，建立起一个强大的帝国。北起蒙郡，南至琼州，西达新疆，东至东瀛。国富民强，百姓安居乐业。然而随后的一百年的天子日益骄奢淫逸，政事不勤，朝廷大兴土木，赋税，徭役繁重，加上连年天灾，温疫广泛蔓延，民不聊生，天下无不怨声载道。耀宗皇帝继位，也就是你的祖父仍终日与后妃饮酒作乐，不理朝政。铁勒部落原是天徽的附属国，其首领萨都喇一直表面臣服于天徽，却是野心勃勃。趁着国力衰微之时，萨都喇引大军南下，一举攻破了长安。轩辕一族尽数处斩。在你的父亲年少时，曾多次向耀宗皇帝谏言，然不受重用。本想待他登基后再图扭转局面。然而，时不我与，轩辕弘君出生得太迟了。苍天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还没来得及即位，便已兵临城下，国破家亡。萨都喇占领了北方大片地方，北周建立。之后的一年里，南方各郡割据混乱多年，后来汉阳京城昭的势力日强。那时你的父亲正隐姓埋名，死里逃生。穷困之时他更名改姓，自称袁宏，投身于京城昭账下。他深通治军之术，又极会用兵作战，京城昭对他极为器重，后来他帮助京城昭统一南京各郡，建立南越。你的父亲被任命为大将军。之后的两年里，你的父亲辅佐京城昭治理州郡，开垦荒地，兴修水利，赈济灾民，南方日渐繁荣。短短五年内之内就官至丞相。”
　　“你的父亲为京城氏鞠躬尽瘁，呕心沥血，一方面为实现他年少的满腔抱复，使自己学有所用，壮志得酬。更重要的是:灭族之仇，亡国之恨，如蛊毒一样啃噬你父亲的灵魂，轩辕君夜不能寐，他日夜思索如何报仇雪恨。他投身于京城昭，更是想要壮大便依靠京城氏的力量。他希望有朝一日，待南越兵强马壮，并一鼓作气，把北朝萨都喇一族一举歼灭。到那个时候，北朝颠覆，国仇家恨得以昭雪，南越统一全国，轩辕君也就功德圆满了。”
　　“而我，早在你父亲为天徵太子之时，我就在你父亲账下做了军师。轩辕君贵为太子，却个性谦和，礼贤下士，对手下将士赤诚以待。他对我更是敬重有嘉。那时候国家的局势混乱，又有铁勒萨都喇部落虎视眈眈，而轩辕君手下只有三万人马。我与你父亲也经常带兵出征，收服降将，后来手下发展至五万。我们日夜在密室里商讨在壮大自己力量的同时剥弱萨都喇兵力。然而萨都喇如同一只狡猾的老狐狸，他很快地布署兵变。那日萨都喇也在追杀太子一党，他对我却不惜重金想要招降，萨都喇享受天朝礼遇，却又残忍弑君，此等凶残的叛贼，我岂能投降于他，为他卖命？为躲避萨都喇纠缠与仇杀，我携家眷东逃西窜，最后逃到南方，来到了凤凰谷这个隐隐山川之中，安顿下来。”
　　“得知轩辕君投身于南越，还做了宰相，我大喜过望，我当然知道他的意图。于是找家仆送了书信，向轩辕君报了平安。”
　　“他很快也回了信，请求我出山再次相助，共谋大事。我立即让家仆再传了书信，说我公孙钰驰昔日受轩辕君厚恩，今日他请求相助，我自当全力以赴。”
　　“世间之事，岂能事事如意。我一直等候轩辕君再度来信，等他安排好让我何时我出山。怎知半年有余，仍不见回应。我当他可能又在远征，人不在朝廷，于是我也不急着派人去问。又过了两月，仍不见有消息传来。我思忖着难道发生了什么变数。于是差家仆出谷打探。这天黄昏，我在谷中练枪，总觉得心神不宁，似乎有什么大事发生。果然家仆来报时，方知轩辕君竟在为南越成就大功，官至丞相之时，突然退隐，不知去向。”
　　“我突然感伤不已，不是为我自己，而是为轩辕君，他为南越辛勤耕耘数年，那时候南越已经兵强民附，只需时日，轩辕君并可以奏请国君，引一支大军北进燕京，萨都喇一族可彻底剿灭。谁料他竟在大功将成之日，突然退隐，功败垂成。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帝王与功臣可以共患难，但不能同享福。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京城昭定是担心轩辕君功高盖祖，危及他的朝政，于是逼他退隐。”
　　“我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心中怅惆数月，郁郁中生了一场大病，轩辕君的悲剧令天下有志之士心寒。士为知己者死，我本想献一身本领于南越京城氏，虽是为了轩辕君，但间接地也将帮助京城氏取得天下，哪知京城昭却心胸狭隘如此，我遥望着寂寥苍天，感到心灰意冷。你的父亲一直杳无音信，知音再难觅啊。我亦决心隐居山林，从此不问世事。”
　　“年复一年过去。你的父亲依旧销声匿迹。有一日，我的内侄张裕突然来访，手中还抱着昏迷多日的你。我看到你父亲的绝笔书信，信中只说他归隐于青城山麓八年，终究大难将至，欲托孤于我，至于京城昭为何要杀他，却只字未提。从张裕口中得知，你父亲为京城氏赐死，你父亲死后，青城山麓下的塔木村长带领乡亲将你父亲与你母亲合葬于青城山麓。”
　　旧事重提，恍如隔世，我依稀记得，那个风雨欲来的黄昏，有一位被父亲称作邱大人的朝廷官员来到塔木村，传了圣旨，带来了御赐鸩酒。父亲接过那玉壶，深情地看了看母亲，而后手捧那壶酒静静地饮下去，倒在了母亲的怀里。而我的母亲痛不欲生，割腕自尽。我被老村长牢牢抱住，躲在暗处，眼睁睁地看着父亲母亲双双离去。
　　师父饮一口茶，继续道：
　　“我听轩辕君与其伉俪双双辞世的消息，悲痛不己。但见到你，又觉得稍稍振作。你父亲只字不提京城昭为何杀他，只让我好好照顾你，信中仿佛叮嘱说让你过平凡人的生活。然而，我却能明白他的深意。他的身世，想必你父亲也从来没有要你面前提起，他视你如珍宝，自然不想让你知道事实真相，带着仇恨度过一生。他只想让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生活。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的努力只换来一抔尘土，一座孤坟。何况你一介女子，他不想让你背负这国仇家恨。但他心中终究也不甘心。”
　　“他告诉我你的名字，宸，北极星所在，为王位、帝王的意思。我即刻明白他遥远的希冀，以及他内心深处的矛盾。他倒是真心希望你快乐地成长，所以他嘱托我再三，让我好生抚养你，让你不受到任何伤害。”

　　猝不及防地听到了师父道出我的身世，说起这许多往事。我大大震惊，心神俱乱。我的父亲竟然是天徽王朝的末世太子，我亦为天徵王朝后裔。我只是个平凡的女子，这样的身世突然加诸在我的身上，一时之间难以适应。我的先祖们曾经是统治着辽阔的神州大地，叱咤风云，何等耀眼，但后世的帝王却贪图享受，荒淫无度，终将为一奸臣所误，江山不复存在，连祖先宗庙都难以保全。我并非数典忘祖之人，但想到后来的祖先们却不思进取，一代不如不代。最终国家颠覆，这倒也是他们自取灭亡。世事沧桑多变，万事万物岂有永盛不衰之理？一个国家，兴衰荣辱，自有其运行发展的规律。我本不想再去计较，只是可怜我那父亲，身于忧患之中，幼时并夙夜思索着如何治理千疮百孔的国家，后来王朝覆亡，他仍旧忍辱负重，以期报仇血恨，只待时间成熟，便可兴复祖先大业。然而他劳心劳力，壮志难酬身先死。实在可怜之至。
　　我的父亲是个隐忍之人，他一个人承担如此重负，但一直不肯对我们说起，当他归隐山林，前功尽弃的时候，他也隐藏起他的惆怅，从来不在我和母亲面前提起他的痛。那怕在他临终之前，也不曾向我透露半句，只因他对我那份宠溺之爱。之前我尚且不知真相，父亲让我快乐地活着，我就刻意忘却悲伤，现在我知道了真相，在得知父亲至死前都无法泯灭的那种报仇复国的心愿，我还能快乐得起来吗。想到父亲在九泉之下仍不能安息，我还能装作无事发生？难怪父亲时常凭栏唉叹，有时候还流下苦涩的泪水，原来是因为他大业不成，心中悲苦的缘故。
　　“宸儿，你自幼聪慧，从小就乖巧孝顺，为师对你也是由衷地喜爱，为师实在不忍心告诉你真相，不想让你被红尘俗事中的仇恨所累。为师何偿不希望你能在谷中快快乐乐地与笛儿度过此生？”师父回忆往事，心中也感慨万千。
　　“但你终究摆脱不了这种命运。现在京城氏语气坚决，非逼你入宫不可，我知道后很是吃惊，也很心疼。没想到这一天还是来了。让你入宫，师父心中也十分不忍。这绝非出于师父私心，想要保全我等性命，只是你身为天徵王朝后裔，恐怕注定你不平淡的一生。你父亲无故被南越京城昭赐死，其中曲折原委，你当趁机查明。你是天徽国后裔，北周萨都氏灭了你九族，复仇兴国，这就是你一生的使命。”师父淡淡地说着，一字一字，渗入肺腑。

作者有话说

　　今日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