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吟辞》长河吟

3、锦绣华年盟誓深

　　晚风轻拂垂柳，桂花清香醉人。点点繁星悄悄隐去，一轮明月高高的挂在树梢上，朗朗的月光洒下来，渲染出一地银光。
　　我的生辰晚宴设在凤凰谷北面浅湖的石阁里。阁楼外灯火影影绰绰，阁中灯笼高挂，两排鹤顶花烛将殿中照得亮如白昼，紫檀席面一列列排开，以锦缎铺罩。师父向来对我的格外偏爱，我每年的生辰宴会都绚丽多彩。
　　“小姐，你就算不妆扮，也倾国倾城！”罗兰对着菱花铜镜给我梳装，眼眸泛起一丝惊羡。
　　我从镜中看看自己的容颜，手指轻轻抚过自己的脸，里面的人儿清灵脱俗，容貌倾城。的确，我母亲那种绝世风华在我身上得到了传承。
　　“天天看着我都八年了，今天突然说好听的话来奉承我，是何居心？”我莞尔一笑。
　　“对呀，不知不觉，小姐来我们凤凰谷已经八年了！”她感慨道。
　　“我入谷后，你一直陪伴我，八年了……”我亦感概。
　　“要是小姐的父母还在世，见到小姐出落得如此美丽，定然会感到欢喜 ……”

　　乐正十年，我出生于青城山脚下。听母亲说，我刚出生的时候，早已落下的红日竟再度从地平线下一跃而起，我家门前的那整片天空都染成了红色，空中一只火红的凤凰从门前飞过。附近的街坊纷纷前来祝贺，有百岁老人说他们历经了一世都没见过这种奇观，说我肯定是能定乾坤，平天下的传奇女子。然而我的父亲听后却默默地叹气。无论如何，定乾坤，平天下这种大事，怎么也不该落到一个女孩肩上。但是父亲好似也赞成街坊四邻的说法，或许他也宁愿让自己抱有这些许的希冀，于是给我取了单名一个宸字。宸，帝王的意思，我复姓轩辕，所以叫轩辕宸，他还给我取了另外一个名字，叫作苑一宸。苑是我母亲的姓氏。因为我的父亲极爱母亲，我的父亲官至丞相，却一直只有我的母亲。
　　母亲告诉我，在我出生的三年前，我的父亲入南越朝廷为官，父亲文涛武略，深通定国安邦之道。当时南越立足未稳，北周国虎视眈眈，多次举倾国之兵南下征讨，以图吞并。南越王朝本来就势单力薄，见北周大军浩浩荡荡，朝中上下竟无一人敢来担当。我的父亲并毛遂自荐，主动请樱出征。南越国君京城氏倒也知人善任，封我的父亲为镇北大将军，统兵数十万，欲与北周决一死战。春去冬来，南北两军僵持了半年之久，北军日益疲弊，苦不堪言。父亲看准时机，率众突袭北军大营，一举击破敌军，南越大获全胜。北周元气大伤，败回中原。之后短短三年，父亲并已官至丞相。
　　而我出生之时，我的父亲早已退隐山林。我当时年幼，以为是父亲功成身退，于是携同母亲隐居青城山麓。当我日渐长大，我却常常见到父亲凭栏远眺，还时时唉叹。有一次除夕之夜，烟花过后，父亲似乎触情伤情，潸然泪下。那时我就在想，这不像是那种隐者尽享天伦之乐的情景。终于，我忍不住问母亲，父亲为何总自一个人暗自伤神，母亲原本恬淡的表情突然黯淡了下去，然后也叹叹气，说，可能是由于思念故士，思念亲人了吧。
　　孩提时的很多记忆，总不断被无情的光阴冲刷得模模糊糊，然而父亲给我那种世间最伟大的慈父之爱，却深深刻在了我的记忆里，显然，起初时，父亲的确曾希望我是个男孩，这个年代，男尊女卑，一直是亘古不变的定律。后来父亲见我生得黛眉凤眼，容貌倾城，最重要的是自幼聪慧勤勉，还颇具天赋，渐渐地视我如掌上明珠。我隐隐地发现他的叹息少了。三岁时，他教我读书习字，下棋绘画，五岁教我骑马射箭。七岁就教我轩辕氏枪法。但无论怎样，父亲从来不曾强求我什么，他说，教你读书绘画，纯粹是想让你长大之后,知书达礼，成为有教养的女孩儿；教你骑术剑术，只不过防身之用，教你枪法，也是不想让我轩辕家枪法失传而已。诚如所言，你也不枉为相府千金了。但最重要的是，为父希望你永远像现在一样地快乐。一辈子平安却又快乐。说着说着，他居然老泪纵横，泣不成声了。我对父亲说，孩儿一定谨遵父训，将来绝不辱没家门，孩儿一定会快乐地生活，让您也因为我而快乐。父亲终于又笑了，转而望向母亲道：夫人，我现在终于想开了，这一生有你，又有这么好的孩儿，我生平之愿足矣。幼小的我，竟由衷地发现：父亲看母亲那种眼神，温柔又深情。

　　“小姐，妆成！”罗兰的话，猝然把我从遥远的思绪中抽回。
　　“对了，那位将军他醒了吗？”我一时失神，以话茬掩饰过去。
　　“ 没有，强行给他灌下了山参汤，仍是昏迷不醒。”
　　“ 没醒就对了。”我暗笑道。
　　“先不管他了，我们也该去赴宴了。”我高挽的天仙髻，斜垂一缕如墨云丝，满头的珍珠在皎洁的月光下耀出炫目的光芒。
　　当我来到石阁，大家都已经坐定。见我身着盛装，众人都向我投来了惊赞的目光。我巧笑嫣然，向师父和各师兄们欠身行礼。宴席间，师兄们欢畅对饮，每一个人都馈赠给我厚礼，许我以宠溺的眼神。
　　八岁那年我的双亲撒手人寰，来到谷中，所有人都待我如亲人。他们让我得以重生，他们给了我家的温暖。他们虽不是我的亲人，却胜似家人。拥有这样的家人，我何其幸运。

　　席间正酣，师父突然起身，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趁着这良辰吉日，我有一件重大的喜事向大家宣布，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今天为师为主，把宸儿许配给笛儿。今晚的盛宴，既是给宸儿的庆生之宴，又是笛儿和宸儿的定婚之宴！”
　　心中微微震惊，面上红霞晕染了一片。我眉目温婉，娇羞地垂眸，躲开各方探究的视线。只听云牧笛说：“多谢师父成全！”
　　石阁内早已掌声哗然一片。众人也看得出来，我自幼与师兄感情弥笃，结为伉俪其实是水到渠成。
　　“今天订亲了，可是何时办喜事啊，我可等不及想喝喜酒，抱陡孙呢。”师娘一面推了推师父，一面大笑。
　　“师娘？”我又羞又急。
　　师父笑道：“要不，喜事就定在明年的今日，一宸的十七生辰之日，如何？”
　　宴会上热烈欢畅，莺声笑语，觥筹交错间大家一边吃着长寿鲜桃，一边尽情地饮酒，谈笑风生，好不热闹。师兄时不时转眸望望我，似有千转柔情。
　　不得不承认，师兄是一个秀逸挺拔的男子，眸子明莹，眼神轻润，面如冠玉，蕴涵着夺目之光华。
　　他是个很有慧根的人，琴棋书画，技艺精湛，可是师兄只为我写诗，只为我作画，也只教我弹琴，他最爱那一曲高山流水，他说，世间只有我明白他，他说，也只有他明白我。
　　他还说，今生今世他一定要娶我当他的妻子。
　　“小姐，那位将军尚未清醒，你说，他会不会……”罗兰面带焦急之色从我的石阁而来，于我耳边低语。
　　“他死不了。” 我说：“等他醒来之时，再拿山参给他服下。”
　　“是。”罗兰应声而去。
　　望着罗兰的背景从阁厅离去，我理了理鬓发，很快又融入了欢宴之后。
　　“师妹，跟我来。”师兄起身，拉着我的手向阁楼后面的枫林深处而去。
　　“师妹。”他轻轻地环住我，吻吻我的青丝。
　　我双颊立时火热，不由得庆幸月光依稀，我的羞窘得以藏在这一片斑驳之中。
　　他突然松开我，双手棒着我的脸颊，目光灼灼地看着我的眸：“你真的愿意做我的妻子？”
　　我双颊已经红透，娇羞无比：“这你还看不出来吗？”
　　“不，我还没亲口听你说过！”他执拗得像个孩子。
　　我抚着如鹿窜的心口，终于启齿道：“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
　　信誓旦旦，海誓山盟，他不再给我时间羞囧和紧张，俯身吻了我的唇，这一次，并不同于之前的柔软缠绵，逐渐转深转重。直到彼此的呼吸都被揉碎，方才作罢。
　　他举起我的左手，他把一圆圆的东西套上了我的左手如玉藕般的皓腕。
　　手上丝丝冰凉，我低眉，那是一支玉镯，白镶血红的美玉内，晶莹剔透，白玉中还带着红色的血丝般的花纹，好似几朵天然地生长出的灿烂的石榴花。我的手一抬，石榴花就轻轻流动，活的一样。
　　“它叫红吟羊脂镯，是我云家的传世翡翠，你喜欢吗？”我抬眸看到他眼底那一抹波澜不惊。他低下头轻轻地吻了吻我纤纤玉手。
　　云牧笛告诉我，这个镯子是用天下闻名的白玉羊脂精心打造出来的，珍贵之处在于它的红色流丝。是他的曾祖父作为大使出使缅甸时，遇到一位知音所赠之物。
　　我怔怔地看着他，幽暗的月光之下，他清雅绝伦的面容带着丝丝深情，他的双眸恬淡而安适，像灵山秀水间沉静的温玉。这个玉镯一直被挂在他的腰间，从不离身，我虽不知这玉镯背后的意义，但师兄如此重视，足见其珍贵无比。
　　见他怔怔地凝望着我的面上的表情，我佯恼道：“师兄拿一块石头并是打发我了？”
　　“不，娘子，我拿自己一生一世来守护你，还不行吗？”
　　“这还差不多 …..”我面颊飞红，心中融融的暖意驱散了
　　“小姐，那将军醒了！”罗兰从石阁跑来，一时没沉住气，竟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