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吟辞》长河吟

23、月浓不明醋意生

　　何梅见状，脸色惨白如纸，“扑”的一声，跪在地上，“娘娘，手下留情啊，那印章现在奴婢手中，那日夏婕妤令奴婢拿走娘娘的印章借她一用，事成之后她将以重金酬谢，并送奴婢出宫找寻我失散多年的同胞兄弟。恳请娘娘可怜奴婢十年年来苦苦寻弟弟不着，无所依靠的分上格外怜惘，格外开恩啦。”
　　我暗忖，平日看她就阴阳怪气，现在必是她临时找来借口来骗取我的同情，我厉声道：“死到临头还敢巧言令色，来人，将她推上刑具！
　　有人已经抬来那带钉铁皮，另有人拉着何梅正欲将她裹进刑具里。
　　“不！”何梅撕声叫喊，试图奋力挣扎脱身。
　　“叮”的一声清脆的声间响起，只见半块双鱼形八卦玉坠从何梅的身上掉下来，落上殿上的大理石板上。
　　那玉坠怎生那么面熟，我转转双眸，突然想起凤凰谷中何方也有一块相似的玉坠。
　　“慢！先放开她。”我危坐了身子，定睛再看那玉坠。
　　“你那玉坠是哪里来的？”我冷冷地问道。
　　“回娘娘，这半块玉坠是我爹娘给我的，与我胞弟那块编将起来，正好得一圆形八卦盘。娘娘，奴婢悔不该一时糊涂，万死也无法弥补所犯下罪过。奴婢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只是十年来都无法找到亲生兄弟，死难瞑目啊。”何梅早已泪涕相连，泣不成声了。
　　姐弟如同手足，我心中动容：“你胞弟叫什么名字？”
　　何梅掏了手帕拭了拭泪，“禀娘娘。奴婢的兄弟名唤何方。”
　　“啊？”我心下微动，天下竟有这么凑巧之事。我转眸望向罗兰，她亦神色又惊又疑。
　　我故沉脸色，严声问道。“你们是如何失散的？”
　　“十年前，我带弟弟上街玩耍，不料遇上朝中有人正抓些幼童进宫充作太监，可怜我那弟弟，那时就被抓走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是死是活。”何梅闪动了灰黯的眸子，神色满是绝望。
　　我暗暗推算，这个何梅，十之八九就是何方的失散已久的姐姐。她也是为了兄弟，不得已才买主求得自由，看在何方尽心侍候师兄的份上，我语气转软：“何梅，本宫姑且信你一次，但是你对本宫做出如此不义之事，实难容你，可是本宫今天却要以德报怨，你若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了，本宫就不杀你。”
　　我使了眼色向罗兰，罗兰会意，朝何方轻声耳语几句，何梅听后脸色骤地转悲为喜，她定然知道了，我有他兄弟的消息。
　　她跪着挪向我，“娘娘，奴婢该死啊，早在娘娘出征九江之前，夏婕妤并盯上了奴婢。不知她如何得知奴婢一心想出宫寻找亲人，她说她会想办法让奴婢出宫。她多次从奴婢处打探娘娘的消息。虽然皇上对夏娘娘颇为宠爱，但她一直忌惮娘娘您，说放眼后宫，只有娘娘您才是她的劲敌。那日，娘娘急急出兵九江，我见娘娘写与您师兄的残留书信与印章，于是即刻报与夏婕妤。她想机不可失，心中暗生出一条毒计。不知她从何处找来一位江湖临模高人，模访了娘娘与您师兄的笔迹。这才有了后来的匿名信。好在皇上何其圣明，他见了信，也只是半信半疑，并未将娘娘治罪。奴婢虽千般忏悔，亦难以赎罪，只求娘娘有朝一日再见到我那可怜的、、、、、”
　　“住嘴！”我知道她要说出她弟弟何方，我牵动唇角，截了她话头道。
　　她环顾四周，见四周众人都在场，立即会意，低头不语。
　　我面带冰霜，怒视何梅道：“本宫体恤你姐弟失散多年，此次本宫开恩饶你。若今后还不思忠心报主，本宫必不轻饶。”
　　神思恍惚飘远，往日之事骤然浮上心头。连何梅千恩万谢地叩首，我都忘了让她起身。
　　那日，潘妩莲见到信后，明里暗里地提醒皇上，希望皇上治我重罪。当时我暗忖，若真是潘妩莲造的匿信假信，京城得到信后，她就该收起锋芒，隐蔽自己，静观京城子峻的反应就是。何必又明里跳出来与我为敌，暴露自己。而潘妩莲素日里与我过不去，大家有目共睹。夏蝶霜就利用这一点，若是皇上信了此事，立即将我下狱，则她大功告成。若是皇上怀疑有人暗中操作，潘妩莲已有过几次构陷我的前例，她最难逃脱嫌疑。而夏婕妤素来温顺，给人善良的印象。我突然明白：这宫里没有一个是无辜善良之人，而最可怕的女人不是言行咄咄之人，而是旁人都以为天真柔弱之人。
　　那日见皇上不信此事，夏婕妤并见风转舵，明里为我说情。真可畏是人心难测。
　　我收回思绪，向何梅问道：“你可知道那个帮夏婕妤伪造书信的人现在何处？”
　　“禀娘娘，听说那人住在城西三十里的祝家庄上。”
　　正欲让她带我前去寻找，突然想起我那日已经答应京城子峻不再追究此事下去。
　　我仿佛明白过来，他难道也怀疑了夏蝶霜？若查出果真是夏婕妤栽脏嫁祸，根据南越律法，这种欺君大罪可是要诛连三族的。夏蝶霜的哥哥夏蝶风镇守西南边陲重地，西南百氐族屡屡进犯我边境，其势强大，但都被夏蝶风武力击退，百氐族从此惧怕夏蝶风，西南一带百姓称其为神武将军。我恍然，京城子峻其实是在袒护夏蝶霜，更是想保全夏蝶风和他的江山。说是袒护，同时又是忌惮，他忌惮夏蝶风造反。
　　我看了看罗兰，道，“本宫知道了，何梅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把何梅关进柴房三日，面壁思过。”
　　二日后，我命罗兰带了点心去看望柴房中的何梅，把她兄弟何方之事告诉她。她心中感伤无限的同时更是欣喜万分。我承诺她，日后定安排她们姐弟团圆。她对我自然感恩戴德。我让她在夏婕妤面前不动声色，继续扮演她心腹的角色。好一个夏蝶霜，我与你不犯秋毫，你却对我如此狠辣。终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我也不是好惹的！

　　盛曙夜晚，余热已散。夜色浓重，月悬天幕，如水光华洒落大地，我仰望月空，神思飘忽，想起婵娥后弈天地永隔的故事，轻叹出声。。
　　惊觉身后有人，我募地转眸，却被一双细腻修长的手轻轻地蒙住了双眼。
　　“你又在叹息？”是个年轻后生故意调着嗓音说话，听起来十分悦耳，又有几分熟悉。
　　“苑旗，别闹，我知道是你。”我展颜一笑。
　　他这才放开了双手，来到我的面前，他的双眸在月光下闪着明亮光泽，狡黠俏皮，“姐姐怎么知道是我？”
　　我莞尔：“贵族顽绔子弟，就爱嘻闹。”
　　他佯作委屈之状，道：“姐姐这话岂不是让你的爱弟我心寒，我每天跟着赵将军精读兵书，拉弓练剑，就怕姐姐小觑，没想到，姐姐还真是瞧不起我。”
　　我轻声一笑：“弟弟真是言重了，姐姐对你啊，嘉赞还来不及呢，这不，一收到舅舅的信，不就马上把你召来了吗。”
　　“啊？这么快就收到了父亲的信啦？”苑旗睁大了原本秀气的眸子，问道。
　　“是啊，舅舅说得知我的消息，举家振奋，让我有空回洛阳省亲。舅舅他老人家，更让我对你这纨绔子弟，严加管教呢。”我想到亲情深重，心底闪过一阵如阳春三月里和煦的暖风。
　　“啊，老头最好面子，就怕我不成重器，丢了他的颜面。那姐姐你打算怎么回信给老头子？”苑旗问道。
　　“舅舅才四十岁，看你还老头长，老头短的，看似没个正经。不过姐姐我啊，还是觉得我家苑旗啊，不光是个翩翩贵公子，还是个有慧根，肯上进的青年才俊。”我揶揄一笑道。
　　“姐姐谬赞了，您才是绝色倾城，足以让天下男人都深受吸引。姐姐的魅力，仅不仅仅是惊鸿一瞥的片刻美丽，而是经得起日月磨炼的恒久绚彩。”他望着我，面上充满着晚霞般无限秀色。
　　我朗声笑道：“我猜苑旗你这嘴啊，能把树上的鸟儿都哄着飞下来吧、、、、、、”
　　“贵妃在和谁有说有笑呢？”语声夺人，打断我的话。京城子峻每次进昭阳殿都不让手下通传。
　　“末将参见皇上及皇后娘娘。”苑旗敛起笑容。
　　“你抬起头来让朕看看。”京城子峻似笑非笑，面上表情让人难以捉摸。
　　“原来是个英俊无比的后生，你为何会在贵妃寝宫？”京城子峻面色薄凉，眸色冰寒。
　　霎时，原本轻松活跃的气氛散失殆尽，周遭空气骤然变得凝滞，迫人欲窒。毕竟，身为嫔妃在夜阑人静之时与其他男子独处一室，谈笑风生，终归难脱瓜田李下之嫌。
　　“皇上，他是苑贵妃妹妹的表弟。”皇后见我迟疑，急中生智道。
　　我暗忖，皇后倒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她对我还处处维护，真心实意。我望着京城子峻的双眸，索性说出了真相：“启禀皇上，他叫苑旗，的确是臣妾的表弟，臣妾舅父家的二表弟。”
　　“哦？”京城子峻牵动薄唇，似在怀疑我何时多出来的表弟与舅舅，但又不好发作。一时间，殿内陷入微妙的沉寂之中
　　“皇上好久没来看望妹妹了，既然来了就好好地看看她吧。”皇后美目微弯，不着痕迹地引开了话头。
　　“还是算了吧，朕这国色天香的皇妃啊，有很多男人抢着要看呢，也用不着朕，还是皇后与朕一起回中宫罢。”京城子峻冷冷地盯了苑旗一眼，随后走出了昭阳殿，乘着舆车消失在夜色之中。
　　“姐姐，我怎么闻到某人醋意甚浓，久久不散啦。”苑旗朝我嘻皮一笑。
　　“少给我贫嘴，说正经的，今天姐姐召你来，还有件重要的事，不知弟弟是否肯为姐姐冒险。”
　　苑旗严敛玩世不恭之色，“只要是姐姐之事，就算是戈壁险滩，苑旗我也要只身涉险，不负姐姐厚望。”
　　“有你这话，姐姐就放心了。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我见京城子峻神色不悦，更担心再度落人口实，于是不敢久留苑旗。
　　“啊，姐姐还没说，是什么事需要弟弟效劳呢？”他问道。
　　“恩，姐姐目前还没有计划好。等需要你的时候我再召你。”
　　“遵命！娘娘凤安，臣弟这就告退了。”他露出迷人的一笑。
　　这个苑旗，举手投足，均是风华。
　　京城子峻和苑旗相继走后，我倚靠床头，回想今晚皇上突然来看我，后因为苑旗竟急急地离去，竟无端地失落起来，终归，我是想把匿名信的真相告诉他的。
　　何梅端来莲子银耳羹，殷勤地侍候我喝下，我这才想起那日匿名信事件中那首“望相逢”，真不敢确定那信是不是因为师兄真的中了夏蝶霜之掉包计后所写给我的回信。试图从何梅那儿探知案情的详细过程，哪知何梅只作一盗取印章的丫头，她如何得知夏蝶霜作案的细节始末？也就作罢。想起远在凤凰谷中的何梅的亲生兄弟何方，于是令她带来笔砚，速速写好一封家信给师兄，信中婉言试探他是否收到我的什么信件云云，二是告知她何梅与何方乃姐弟之事，让何方不日出谷来与其胞姐相认。书信写好之后 ，又找来那对黑鸽，这次我亲自把信藏于黑鸽羽腹，见黑鸽飞翔于云中，心才安定。

作者有话说

　　自己给自己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