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吟辞》长河吟

22、两心之外更谁知

　　我背脊泛起冰凉，京城子峻当然不会相信我。他从来都是那样骄傲。
　　“皇妃可有什么话说？”他决然一笑，眸中阴鸷渐浓。
　　“这回我可是要说姐姐你了，就算你与师兄情比金坚，旧情难忘，胡乱写些风花雪月的诗篇来消遣消遣，写写也就罢了，但姐姐千不该万不该把这种情意绵绵的信寄出去啊。” 潘妩莲终究沉不住气了，但仍把音量控制得细细索索，仿佛在对我说些肺腑之言。
　　我深吸一口气，对她的风凉话充耳不闻，终于神情自若地望向京城子峻，“皇上请你相信，我没有写过这些信。”
　　“姐姐也用不着如此紧张，咱们皇上心里明白着呢，是假的真不了，是真的假不了。”潘妩莲终于扯着噪子故意把那句“是真的假不了”的音量拉得老高。
　　我望着那几计书信，其中一封的确是师兄所写，后面两封，字迹描摹得酷似，更有印章雄辩地证明其真实性，此时此刻，我就算跳进黄河也难以洗清。
　　“字迹逼似，又有印章为证，我真是百口莫辩，皇上若是不相信臣妾，凌迟鸩毒，悉听尊便。”我心底油然升起的悲凉，面上清冷如霜。
　　“贵妃可是在拿死来威胁朕？”京城子峻紧抿的唇角略微放松，勾出一抹冷笑。
　　“臣妾不敢。”我亦冷笑道。
　　“姐姐脾气也真是倔强，古人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看姐姐你该到冷宫面壁思过一年半载，皇上您说我说得对吧？”潘妩莲故作矫情道。
　　“知错能改？本宫哪里错了？你给我说清楚！”我耐心已失，无力藏匿胸中的怨怼，厉声道。
　　“姐姐你这是何意，我只说你脾气倔强了些，你又何故如此恼我？”潘妩莲巧装无辜道。
　　“潘昭仪心里怎么想着落井下石，难道你自己没数吗？”我狠狠地瞪着她，冷笑道。
　　倪眼看了一下京城子峻，那仍埋首看那张舆图，对女人之间的战争了无兴趣。
　　“你这是心虚了吧？毕竟，你跟别的男人纠缠不清，情诗就是铁证！”
　　“就算这事是真的，也轮不到你多嘴，识相的，你就给我闭嘴！”我怒不可遏地喊道，目光森森。
　　潘妩莲瞥我一眼，目中亦有怒气流露，“怎么啦？你还敢把我杀啦？”
　　“够了！你们不要吵了。在本宫看来，几首情诗，一个印章，岂能坐实了皇妃不贞的罪名？”伊绛颖端庄的容颜刹时涌起怒意。她的态度却令我心中一暖。
　　“皇后说得对，古往今来，伪造信函，盗取印章之案例倒不是没有，还是先请皇上查明真相再作决断。”不知何时，夏婕妤也现身于朝天宫，见皇后维护我，她抢先道。
　　她的音量不高，然他的话却掷地有声，整个殿内顿时变得沉寂如夜。上次见她，只道她温婉贞静，清丽可人，再次见她，她仍是窈窕恬淡，妙曼的身姿婷婷袅袅更显撩人的柔媚。
　　半晌之后，京城子峻终于启齿：“夏爱妃与皇后的意见不谋而合？那朕就依你们的意思。”
　　“皇上？”潘妩莲抬眸灼灼望向京城子峻，终究把不甘的话语咽了下去。
　　京城子峻一向为国事劳碌，从不贪恋酒色，京城子峻为平横各方势力，从不专宠。放眼后宫佳丽无数，也只宠幸过四人，伊绛颖是权臣伊大将军之女，潘妩莲是圣德太后内侄女，夏蝶霜也是西南大将军之妹。这三个人最初时，其实是各股势力胁迫京城子峻，京城子峻不得以而纳的嫔妃。这四人中，皇后虽端庄却过于持重，我既淡泊又傲气，潘妩莲情炽但太泼辣，唯有夏蝶霜既婉约细腻又温情似水，但非要说出京城子峻对哪个后妃最是垂青，当首推夏婕妤。
　　听京城子峻从了她的意思，夏蝶霜眉开眼笑，神情作惊喜之状。
　　我转眸深深望了她一眼，她却对我妩媚一笑。没由来的，我心中一激灵，这个沉静如斯的女子绝非池中之物。
　　皇后见京城子峻语气转软，悬着的一颗心终究放下。
　　她转而望向我：“皇上圣明，不开罪于你，你还不快快谢恩。”
　　我恍惚了片刻，款款上前，朝京城子峻叩首谢恩。他端坐銮椅，仍旧翻他的书卷，目光深凉如水，冷冷地来了一句：“你下去罢。”
　　我僵住，心底发寒，他如何能相信我？我回想那个缱绻之后的早晨，我浑身酸疼，无意中流连于身下锦榻，那本应映上点点落红的雪白锦缎上依旧洁白无暇。当时就惊愕不己。当时京城子峻也对此孰视无赌，未有半句言语。我与京城子峻一样，骨子里皆是傲气，我亦不去辩白。何况这种事情，又是多么难以启齿。从那之后数日，京城子峻再也未踏足昭阳殿，只是不断地命人送些滋阴养生的补品来，人参鹿茸等等，说我前些日子为了战事连番受累，该好生歇息等等。
　　然而到了今天，此事一出，他要追究，我纵有三寸之舌也是百口莫辨。
　　我定了定神，按捺起心中无边的惆怅，无声息地回到了昭阳殿的路上，却见罗兰正面带焦色的等着我的消息。我把朝天宫中的种种详细说与了她听。
　　“定是那潘妩莲干的好事。”罗兰恨恨地道。
　　“怎讲？”我问。
　　“小姐还记得上次她造谣之事吧，她见皇上不受谣言的影响，她心有不甘，这次她定是逮着机会，先是拿到了公子的信和小姐的印章，后又发现了小姐的信鸽，于是伪造书信，与小姐写的信掉包，进而给皇上投递匿名信。她的意图很明显，就是要打倒小姐你再也爬不起来。”罗兰分析得头头是道。
　　我颔首：“罗兰言之有理。定是她要致我于死地。上次你说我身边的丫鬟除了你，没人可以相信，你也说对了，你呆会暗地里告诉何梅，就说我认定是潘昭仪干的，再让她知道，我内心恨潘昭仪入骨，定要报复她。记住，你一定要说得有声有色。然后给我紧密注视她的一举一动。”
　　“小姐，您怀疑她？”罗兰面带惊疑。
　　“先别多问，按我的话去做。”我肃然道。
　　这两日，宫中盛传着睿贵妃不知廉耻，私通旧人之事，一时之间，流言如同天花霍乱，以惊人之势在后宫中急剧蔓延开来。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罢了，罢了，大家说我如何不贞，那我就不贞吧。那日落红未见，恐怕京城字允也断定如此吧。我仰头，长叹了一声。
　　“贵妃叹什么气呢？可是为了宫中那闲言闲语？”不知何时，京城子峻已来到我的身后。
　　“臣妾只叹世事多艰，我向来与人无患，只求过几天平静的日子，可人家就是不让。”回想我在谷中那众人呵护，无忧无虑的生活，我心中感伤，无奈地道。
　　“贵妃也无须叹气，朕也不会把这事放在心上，我只相信自己亲眼见到的。”京城子峻语间似意味深长，凝眉瞬间的神情也测莫如深。
　　闻言，我心口的郁结莫名地烟消云散。心中豁然开来。他终究不是个糊涂之人罢。
　　“皇后已将那些背地里乱嚼舌根子的丫头与嬷嬷一一斩首示众，整个皇后宫现在都被杀戮的阴云笼罩，皇后对你的事还真上心啊。今后不会有人提及此事了。这事情也就到此为止罢。”京城子峻表面淡漠，语调却含不容推却之意。
　　“为什么不放手查明真相，还臣妾一个清白？”我终究是心有不甘。
　　“真相，真相究竟是什么？朕不是说过了，朕只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音量不高，但他眸底分明泛起怒色。
　　“是。”我顿首答应。心中叹道，京城子峻，你为什么不去查明真相，你难道还怕真相会令你失望不成？我在你的眼里就那么不堪吗？
　　见他远去，罗兰端了凉茶上来，于我耳边轻声道：“小姐，我这两日一直在紧密注视何梅的一举一动，小姐你猜怎么着了？”
　　“哦，怎么着了，仔细说来听听。” 我悠悠地饮了茶，问道
　　罗兰道：“何梅曾两次趁小姐午睡空当，不去找潘昭仪，却去找夏婕妤，这令奴婢好生奇怪，听小姐说要报复潘昭仪，照理说，她应该马上去潘昭仪那儿，告诉她提防小姐报复才是啊。”
　　“这就是了。”我紧拽了裙角，夏蝶霜，果然是你！
　　“小姐的意思是？难道是、、、、、、”
　　“罗兰聪明，去把那个吃里爬外的贱婢给我叫来。”
　　“小姐，何梅来了。”少顷，罗兰把何梅带到。
　　我怒视何梅，问道：“何梅，知道本宫为何找你来吗？”
　　“奴婢不知。”何梅强装镇定。
　　我周身似萦绕杀气，满面厉色道：“本宫的印章呢，在哪里，还不从实招来？”
　　何梅脸色骤变，仍极力掩饰惊慌，“奴婢不懂娘娘的意思。”
　　我端坐在凤鸾椅上，一声巨响，我已将把手里的紫砂杯摔在地上。“好样的，何梅，看来本宫平日里待你太好了。来人，大刑侍候！”
　　刑具已然呈上来了，那是一张铁皮，表面钉着密密麻麻的针锋。只要将铁皮紧紧裹在何梅的身上，锐利的针尖便会刺入她的肌肤，那种疼痛胜似钻心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