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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山雨欲来风满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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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那日京城子峻从襄阳得胜归来,昔日少年皇帝,一下子声威大震朝野。京城子峻一面抚恤百姓,减轻赋税,另一方面又大胆提拔新人,培养起自己的势力。我令赵荷悄悄招募兵士,壮大势力。这一日,我突然想起那日,九江城墙下遇见的那个苑旗,如今他已为赵荷任命为行军长。他来自洛阳,是我原本的故乡,我曾听说我的母亲也是洛阳城内大士族苑之镇的掌上明珠。心中好奇,于是召来晋见。
从九江回朝那日,我思绪昏沉,只觉得他面相生得极好,今日细细打量他,一张精致的无法挑剔的俊容再配上整齐的鬓长更显倜傥,晶亮的双眸加上卷翘的睫毛突显出一种别样的贵族气息。我暗想,他哪里像个流浪之人,倒像是个来自望族的贵公子。
“娘娘有话,敬请吩咐。”他拱手道。
我含笑:“苑旗,本宫有亲人,也在洛阳城内。”我转身示意安月奉茶 。
“敢问娘娘的亲戚家住洛阳城中何处?”苑旗转过脸,优雅地饮了一口茶,问道。
我亦啜一口茶,道:“具体家在何处本宫也不清楚,本宫只知道,他是洛阳城内首屈一指的大士族。”
“啊,不瞒娘娘,属下就是洛阳名士苑之镇最小的孙子。”他面上闪过一丝淡淡的自豪之色。
我心下震惊,急忙禀退了众人,不动声色地问道:“哦,是吗?那苑公子来到南越也好些时日,也思念故乡吧?如果你有什么难处,尽管跟本宫说。”
“谢娘娘,实不相瞒,属下奉祖父之命。只身来到南方,只为寻找我祖父失散多年的爱女,我的亲姑姑,以及姑姑的独生女儿,我的表妹,轩辕宸。”
“啊?”亲人相见,悲喜交错。
“十八年前,我的姑姑来到南方寻找我的姑父。后来就一直音讯全无。老祖母思女心切,见到姑姑的画像就泪流满面。每每催逼祖父四下找寻。可是我那姑姑犹如黄鹤远去,杳无音迅。说起来也让娘娘见笑,我父亲整天责骂我不学无术,一事无成,我双耳都长出老茧来了。于是我干脆辞别了家人,到南方来寻找姑姑。顺便长点历练。只是茫茫人海,真是千头万绪。”苑旗娓娓而谈,美艳的脸上露出一抹愁容。
闻言,我心中悲喜交集。我的父亲被京城昭害死,母亲又随父亲而去。我一个人孤苦地活在世上,一心想找寻我母亲的娘家人,怎奈此去洛阳千里迢迢。我身在深宫,如何能只身去找亲人。看来上天对我眷顾,把苑旗——我母亲的内侄子,我的表弟送到我的面前。
我压不住眼底升起浓浓水雾,含泪抓住他的肩膀:“表弟!”
“娘娘?”他难掩惊慌失措的神情,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忙给我递过丝帕。
我信手接过,拭过泪水,把我的身世,我父母亲的遭遇一一说与他听。
他为我的父母亲的死感到悲伤不已,但终究是找到了我,亲人团聚,终是喜事。见他情绪高扬,面色明艳如春日里的一缕阳光。
毕竟出身豪门望族,无忧无虑,举止之间尽显风趣,倜傥。
他跟我讲起很多少年时的风流轶事,听他说,他精通易容术。他在洛阳书院读书时,有一学妹,美艳无双,却跟面带疤痕的丑男孩感情甚笃。他的那几个哥们十分嫉妒,对他说,“你若能把那美人引到书院后山的状元亭中来,我们并对你心服口服,从此对你惟命是从。”
苑旗起先不相信,心想以他冠绝京华之容貌,定能打动她。可是苑旗却碰了钉子。经一打探,方知那男孩脸上伤疤是为救那美女而得。后来他眉目一转,计上心来。他扮成那丑男孩的模样,果然把那美人骗至山上。
那美人失了初吻,还面带甜蜜,却不知是风流公子哥苑旗与其同窗的恶作剧。这让我忍禁不禁。当揭下面具时,直把那女孩气得面红耳赤,甩手给他一计耳光。
“打得好。”听着他侃侃而谈,风趣之极,我总是失声大笑,一个下午的光阴悄然流逝都不自知。留他在昭阳殿用了晚膳。我休书一封给远在洛阳的外祖父外祖母,言辞之间尽显恭敬叩首北望之意。他亦写好一封家信。我想找出我那印章盖上,然而我那印章却不见了踪影。我回想起那日我给家师写信过后,也用了印章,鉴于当日九江军情紧急,于是尚未收拾好便急急出门,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袭来。
印章不知所踪,只好作罢。我只签下我的名字,交于苑旗。苑旗说:“姐姐,祖父也曾丢失过印章,后来经一番盘查,才知是家奴盗取印章私自到钱庄去提取银两。”我朝他付之一笑,正好瞥见殿外晒衣线上挂着的何梅的外裳口袋处浮现几点咽脂红的印油,心中有了想法却不曾声张。我即日派人为苑旗递送家信,留下他在南越跟着赵荷历练。
这些日子,罗兰这丫头,一闲着就往赵荷处跑,两人如膝似漆,十分燕好。
我笑道:“罗兰,何时找个良辰吉日,把你嫁给赵将军去,也省得我天天看着你们相思日长,怪难受的。”
“小姐与赵荷将军都对我好,是我几世修来的福气。你们二人,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谁都不能背弃。即便我嫁与赵荷,我也要留下来陪伴小姐。”罗兰心满意足道。
提到赵荷时,她流露出那种幸福美满,竟让我看得有些酸了。我想起自己与云牧笛,京城子峻,那种剪不断,理还乱,心中便郁郁寡欢。
见罗兰春风满面,我收了愁绪,转而对她道:“傻丫头,你嫁了过去,就该服侍夫君,三从四德,还该为他生儿育女,我哪能耽误着你啊。”
她凑过来,小声笑道:“小姐,您还别说,你还真得耽误我。您进宫不到一年,放眼宫中,哪个人又值得您真正信任呢?还不是只有罗兰我一个?”
我暗笑说:“话虽如此,不过我迟早会挑个良辰吉日,把你嫁给赵荷将军的。今天没事,你还不快去见你的心上人?”
“好,那奴婢去一会就回来。”罗兰应声,一溜烟就走了。
正当七月里的时候,骄阳似火,我那庭院中几棵石榴,已到怒放的当儿了,喷火蒸霞的十分灿烂。我坐上树荫下看书纳凉。沐春在一旁摇着扇蒲,仍觉得暑气酷热,令人心中烦闷。
“娘娘,不好了,皇上收到了匿名信,拆看后才知道是娘娘的家信,正好潘昭仪正好也在场,她看到后在一旁煽风点火,说娘娘,说娘娘、、、、、”何梅从远处跑来,慌慌张张地。
“说我什么?”我放下手中的竹书,问道。
“说娘娘怎么可以如此不守妇道,做了皇妃,还与旧情人暗度陈仓,藕断丝连。”
“那皇上说什么了?”无端地,我先不去思索这是怎么回事,竟先在意起京城子峻的态度来。
“皇上神情冷漠,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一味地批阅奏折。”何梅道。
“随本宫去看看。”
半路上却遇见皇后的华丽舆车,她也正要到朝天宫晋见皇上。她挥手让我上了她的舆车。好些天没见到她了,她一见我,便笑意嫣然,仿若亲人重聚。
来到朝天宫,却见京城子峻抚着一张羊皮地图,冥思凝视,潘昭仪正在一旁轻摇着蒲扇,殷勤地为皇上驱暑。见我前来,故意压低音量,沉静道:贵妃姐姐一向专心于舞刀弄枪,为国之栋梁,今天里怎么有空抽身出来走走?”
见她略收峰芒,惊觉她倒成熟了不少。我冷冷一笑,“潘昭仪过奖了。”不想与她多费唇舌,只上前去参见了皇上。
京城子峻这才从地图上移走眸光,抬起头来,与我蓦然相对。目光如深渊,面微带冷意。自那夜之后,再也没见过面,没想到再次见他,却又是这般光景。
他终于开口:“你来了。”
我平静道:“听说臣妾有家信,在皇上的手里,于是特地过来看看。”
“哦?贵妃想看吗?”他轻笑,眸光里闪过一丝神色难以捉摸,从身后拿过一锦盒递给我。
我接过锦盒打开,里面却见两张似曾相识的绢帕和一信箴。
我展开其中一绢帕,却发现那正是师兄写给我的情诗。
致爱妻
弄月拨云溪,清风已绕指。思君独醉饮,相去几千里。会面无所期,断肠又若兮。哀愁何命定?春雪覆青丝。情海迷茫未有期,奈何挥墨赋新诗。千山逢客逐流水,藏月笔头风雪词。
云牧笛亲笔。
我心中霎时闪过惊惧,身子陡然发虚。
继而展开那信箴,乍一看,那是我的笔迹。却见:
长相思
长相思,心不绝。昨日真情今怀念,思到深处心欲裂。孤灯残月清不寐,泪抛红豆浑如血。
山可崩,海可竭。此情可待不可缺。终恨此生相见难,奈何鸳梦终成空。一声长叹一声咽。
苑一宸亲笔
我捏着那信箴,十指冰凉而剧烈颤抖,我虽为女子,可我的字迹却磅礴大气,尤胜男子的手笔,然而我的字迹却被模访得如此精妙逼真,真是不可思议。要不去看内容,连我自己都以为这是我亲笔所书。更有甚者,信箴上那清晰的“苑一宸印”更是鲜红夺目!我突然想起那日,因为九江军情十万火急,我给师兄师父写好家信后并火急火燎地奔九江去了。留下无数页残信扔在地上,还有我那印章也忘了妥善收藏。
我心下大惊,双手发颤地展开第二张绢帕。又是师兄的手书。
望相逢
情缘短暂,相思日渐缠。山高路远,相见亦难。惟有千里共婵娟。参商相隔,一夕恩爱绝。撩弄轻弦,醉意萧萧。只待巫山相逢诉离骚。
云牧笛笔。
见到此信,我早已六神无主,捏着信砧的指尖冷得冰凉,却又无所依靠。我甚至开始害怕这“望相逢”真是出自师兄之手。
我悄然抬首,却发现京城子峻正斜眼看着我,阴鸷的目光如尖利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