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吟辞》长河吟

12、任凭蜚语短流长

　　永清玉池中那热气腾腾的水汩汩地从八个方位的凤状水头流溢出来，湿润的雾气登时弥漫了整个浴室，水面上零零散散的花瓣随着我的搅动慢慢的飘曳着，旁边恭敬地围绕着为我忙碌着的宫娥，还有京城子峻背手而立的身影在烛光下显得越发修长。我的头愈发晕沉，躺在这温池里，却是道不尽的舒坦。
　　通身热了，头似轻了。京城子峻却一直驻足在雕花窗前，向外眺望。我局促不安，赤身出浴，原本白皙的肌肤在温水的浸泡下愈发雪白耀眼。罗兰速速给我披上了质地柔软的浴衣。
　　“这么快就出浴了？”他这才转过身，眸中微微一亮。
　　“恩。”他直勾勾地望着我，让人心中十分不安。
　　“舆车已备好，请皇上回昭阳殿”，不知何时，曹公公已进来，他清了清嗓子说。我冷笑，曹公公你是在向我邀宠吗？你觉得你是在帮我吗。
　　我与京城子峻面对面坐在轿辇内，夜色深层，四周鸦雀无声。一路无话，轿辇内的气氛几欲让人窒息。
　　回到昭阳殿，已过三更。
　　“太上皇的身体明显好转，全赖于苑贵妃妙手回春。”他朗眉一笑，唇角勾出一个淡淡的弧度。
　　“啊，皇上过奖了，太上皇转危为安，实为皇天庇佑，臣妾岂敢居功。”我笑意浅浅。
　　“夜深了，奴婢已经整理好了床榻，请皇上与娘娘就此安歇吧。”罗兰巧笑嫣然。
　　“罗兰 …..”我瞪向她，偏偏给我添乱。
　　“小姐，既然您内心希望皇上留宿昭阳殿，那就别在矜持了，快侍奉皇上歇下吧。”没等我说完，她募地打断我。
　　“你…… ”我看她诚挚的神情，又不好发作了。我岂能辜负罗兰的良苦用心？我们在宫中，无依无靠，如履薄冰，能利用的，也只有京城子峻了。今夜，要是让京城子峻离开昭仪殿，明日等待我们的，将是无尽的羞辱，欺凌，甚至是丢失性命。
　　平静下来，却是一种豁然的决绝。我入宫，一为查明我父亲遇害之真相，更要为他一雪国仇家恨，这样一想，仿佛身添了几分力量。
　　我咬牙，温婉道：“皇上，臣妾为您更衣。” 仿佛结发妻子服侍夫君那样的温顺与贤淑。
　　双手游走于他的衣襟，试图解开，笨拙而发颤。
　　京城子峻心中暗笑，捉住我的手：“三更了，好好歇一晚……”
　　脸颊发烫，我抽出手，松开身上的寝衣，这一瞬间，我望见他的眼底凝聚起一簇幽蓝的火苗。眉梢蕴笑，我颤抖地解下他的外袍与中单…….
　　他霍然地扣住我的手：“不高兴，就不要勉强…….”
　　我抬眸，赫然望见一双黑得深不可测的眼睛正细细地瞧着自己，犀利得能够洞穿我的所思所想。
　　京城子峻取过寝衣披上，将我揽入帷帐，掖好锦衾：“好好睡一晚…….”
　　次日，却是一个春光浓郁的日子，昨夜一场绵绵夜雨的润泽，皇城里的柳绿桃红、蜂缠蝶绕便一下子充盈满了整个后宫四方宫墙围绕的天地。
　　“小姐，御花园中的桃花开了。”罗兰给我披上胜雪的纱衫。
　　“王姑姑，去换上本宫赐你的新装，同罗兰陪本宫出去花园逛逛。”
　　王姑姑来昭阳殿好几天了，我都来得及跟她说上几句话。听说王姑姑因为嫉恶如仇，好管不平之事，不讨人喜，于是不被重用，一直在浣衣局干着杂活。太后一时找不到资深的嬷嬷，于是派了她来。
　　王姑姑见我指名叫她与罗兰一同出来闲散，自是受宠若惊，高昂着头在前方领路。
　　一路上亭台水榭旁边杨柳垂地，老梨树开出了簇簇香花 。天色明净，花事繁盛，宫娥身着轻装，在花丛中翩翩起舞。
　　“那睿贵妃啊，可了不得，看她平时银衣素裹，宛如洁白无暇的仙子，可私下里却是个极媚乱的主。”低低的声音顺风传来。
　　我循声望去，那颗茂盛的桃花树下，几个宫女在俯首低语。
　　“可不是嘛，听说昨夜，皇上被他迷得神错颠倒，踏着风雨，亲自抱着她去玉池沐浴呢”。另外一个宫女接着道。
　　“对啊，睿贵妃恐怕是施了什么媚术。要不她来历不明，连个正当的身分都没有，皇上怎么会迷里迷糊就封她为贵妃呢。”
　　“小姐？”罗兰握紧了拳头，眼中全是怒意。
　　“让奴婢去教训那些个不长眼的。”王姑姑也朝我使了使眼色。
　　我抬手示意不可。后宫果然是人多嘴杂，是个谣言四起的地方。宫女们无所事是，内心空虚，就爱嚼舌根子，要想管住他们的嘴，也不是易事。何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现在都朝不保夕的，还是息事宁人为好。
　　我走近他们，用犀利的眼神打量他们良久，暗示他们道：“你们说了什么，本宫不予计较，但不要以为本宫不知道。”她们都惊慌不知所措，气得不敢粗喘，见我终究什么都没有说，款款走远才稍稍镇定。
　　“那边假山附近有石桌竹椅，请娘娘去那边歇息片刻。”王姑姑殷勤地道。
　　我们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走去。怪石嶙峋堆积的假山上，那阿娜多姿的盘景绚丽夺目，一弯碧波泉水从假山脚下静静流过。
　　我正准备坐下，忽然听到假山后面隐隐有女子说话的声音传来。
　　“……听说她擅用床第之术，平日看似端庄正经，实则私底下淫媚浪荡。这不，向来不贪女色的皇上都被他迷住了。
　　“是啊，听说啊，皇上今天起得很晚，早朝都没上呢。我还听说她早已不是完壁之身了呢。”
　　“也有传言说啊，贵妃原本隐居在深山谷底，与他一起长大的师兄行过苟且之事！”
　　“怪不得，她一上来就是贵妃。连验处都没验呢，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竟然把一株残花给弄进宫来。你们说，身子都已经给人玩过了，怎么还有脸来伺候皇上？”
　　“什么？她与他的师兄有染？也难怪，他们师兄妹师承一处，又居住于深谷之中，做出见不得人的丑事也没人知道，看来他们师徒都是些不知廉耻的人啦…….”
　　声音极低，却异常刺耳。年纪轻轻的宫人就能说出这样不堪入耳的话来，一字一句无不让我怒火中烧。
　　“给我掌嘴！”我怒极，凌厉的声音如利剑劈石一般响起。
　　“是！”在宫中忍气吞声近十年，到今日才得以扬眉吐气。
　　“啪”的一声，王姑姑挥掌朝那宫女的脸上狠狠掴去。那个宫女的嘴角顿时掖出了血迹。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其他宫女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急忙跪地求饶。
　　又是“啪”的一声臣响，王姑姑抓起另外一个宫婢，扬手掴向她的嘴脸。
　　这些有人养没人教的东西，光是诽谤我倒也罢了，我只当没听见，但他们竟要诋毁我的师尊师兄，想到此，心中怒意更加难平。
　　“把这些不知死活的混账东西给我带下去！”我瞪视他们，凛冽着杀气。
　　不顾他们的万般求饶，一干人等尽数带到了昭阳殿。
　　王姑姑扶我坐在凤鸾椅上，轻轻捶着我的背，道：“娘娘一向与人无犯，这次不给她们些颜色看看，还当我们娘娘是软柿子，人尽可捏呢。”
　　我怒视着那几个跪在我脚下磕破了头的丫头，想到她们长着一张张污秽的劣嘴，心中厌恶之极。
　　“言之有理。把她们统统关进柴房。给她们用什么刑，王姑姑你说了算。”我含笑说。
　　“奴婢尊旨。”心下喜之不尽，下了殿走向她们，岔岔地的拉着她们出去。落到王姑姑手里，有她们受的。
　　我与那几个丫头无怨无仇，她们也犯不着恶语中伤我。经查明，她们都是潘妩莲的人。
　　又是个春光明媚的好日子，两宫太后召各个宫中的嫔妃，在御花园赏花。
　　“哟，是睿贵妃呀，听说有几个婢女在背后说了一些不太中听的话，被你整个半死，有这事吗？”我一抬头，一个面若桃花，眼含秋水的美貌女子，正轻移莲步，嬝嬝婷婷地走来。原来是潘妩莲潘昭仪，吏部尚书潘嘉义之掌上明珠。
　　“你不提，本宫都忘了，潘昭仪手下那几个丫头狗仗人势，肆意嚣张，妄言乱语，本宫替你管教一下她们，也好让她们长着记性，别张牙舞爪，胡乱咬人！” 我直视她，冷冷道。
　　她没想到我会如此直接了断，不留情面，红唇气得发颤，“贵妃何必如此动气呢，几个丫鬟而已，莫非他们说到了您的痛处，让您恼羞成怒了？”
　　“这倒没有，本宫只是担心潘昭仪身为为尚书府千金，手下婢女若是不知礼数，恐遭人议论说潘昭仪毫无修养，岂不有损昭仪你尊贵的身份？”我微笑嘲讽，仿佛无事一般。
　　“你？”她恼羞成怒，道：“宫里的人都在说贵妃的事情，这些流言也非空穴来风吧？你是否完璧之身，你自己心里有数！”
　　“不错，本宫心里当然有数，而皇上的心里更有数，昭仪这么关心我的贞节，问问皇上不就知道了吗？”我笑意深深，目光凌厉如箭。
　　“你别得意！”她果然收敛了气焰，搬出京城子峻，的确奏效。
　　此间，正好两宫太后来了，潘昭仪这才不甘心地住了嘴，款款转向明德太后，雪白如藉的玉臂缠上明德太后的肩膀，“太后，几日不见，您越发神采奕奕了！”
　　明德太后轻呵一笑，转眸望向圣德太后，“姐姐你听听，你侄女的这张嘴，愈发会哄人了！”
　　我心中一震，原来，潘昭仪是圣德太后的侄女，难怪，她会如此张狂。
　　造谣一事件以后，我却深深地感到了危机。潘妩莲之所以这样肆无忌惮，不仅因为她有娘家做强大支撑，她更是是圣德太后的内侄女。京城子易太子之位虽被废，便其势力仍然强大，京城子峻娶潘妩莲，也是因为受制于圣德太后罢了。
　　而我却势单力薄，无人可以依靠。我不屑在后宫中强出头，处处低调。可是我绝不能容忍别人对我至亲至爱的人的侮辱。今天防得了皇后，明天防得了昭仪，后天却防不了婕妤。一味防守只会让自己腹背受敌，无路可退，届时，我的命都无法保全，如何才能复仇？看来我该强大自己的力量。可是除了罗兰，我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正当我一筹莫展之际，值守宫门的侍卫姚云驰马来报，说有个英俊的少年硬闯宫门，左右纷纷持兵器欲加阻拦，哪知那少年虽赤手空拳，竟身怀绝技，几个回合下来，几十个兵士手持利器一齐杀出，竟无一人全身而退。那少年口口声声说是我的故人，说有要事求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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