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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section 3 ...

  •   后悔么?

      你知道早晚一天,有人会这样问你。

      演讲很闷。女人的水准也很烂。满场掉光头发水桶腰的大叔让他认识到,在那么多迂腐无
      趣的学究中间,他唯一的小美人教授……是多么幸运与不幸。

      然而绪方教授,是远比看上去和听起来都更厉害的角色。第一秒沉默他就知道了。

      他们就约在右典和凉平常去的咖啡店里。右典也想不出别的地方。

      看了一个星期的照片,就坐在眼前了,活生生的,甚至于那个人的体温侵蚀过的空气软软
      的荡过来,右典感觉到了小于0.01度微妙的波动。

      绪方龙一没有表情的微笑着,仿佛是给伊崎右典这股突如其来的走神儿和沉默弄的有些不
      耐烦似的,他终于轻轻推开了杯子。

      “可以说了?有何指教?”

      他一开口,透明的味道就在空气里散开了,很快压过了咖啡浓郁的香,很快盖过了杯盘碰
      撞的响,仿佛甜蜜的膨化出一个巨大棉花糖形状的涡旋,那些美丽的暗涌和细纹,只是眼
      睛耳朵手指舌头都尝过才知道,绵软之下,依稀是口味未知的激烈。

      于是这种莫名的眩晕,换来右典更加莫名的愤怒。

      也许说是焦躁更准确一些。他甚至无法承受这样透明的眼光再停在额前一秒,这浑浊的肉
      身也都要化做气体散去了似的,蒸发的痛觉好清晰。

      一点都没有看错。右典忍耐着不再顺畅的呼吸。这个绪方龙一就和照片里隐约看到的一样
      ,深藏着纯净潋滟的锐气。

      然而还有。

      眉眼,唇边,黑发和耳际柔润的弧线。

      揉着透明艳色与锋利。

      惊艳。

      右典已经察觉到了败意。尽管他们的对决,尚未开启。

      “警察先生也是忙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请快说吧。”

      “我头上贴了警官手册么?”右典一贯的坏笑立刻就掺进了说不出的怪味。

      你看。他还不曾说过只字片言,眼前这个迷样的孩子,甚至已经看穿了他的身份。

      好象真的输赢已定。

      可他还是忍不住好奇,好奇这小孩照片以外的表情和意外冷淡却庸懒的声线,好奇他背后
      那团看不清楚的透明的魂魄,竟是怎么一副超然世外的娴静。

      可为什么,他的好奇却换来如此的冷淡和缄默?

      “我跟警察打过不少交道。”龙一的声音依旧是清淡,右典却莫名的,听出些深藏的熔岩
      澎湃的热。

      “有煞气?”他忍不住追问,竟然带了些许调笑的意思。

      “是猫味儿。”小教授回答的很严肃。

      右典却闻到了被调戏的味道。

      而且这个被调戏的人,竟然是他自己。

      一时间震惊的天旋地转。

      猫……猫……猫?!

      “呵呵呵呵……”右典怒急反笑,“那你知道猫是干什么的么?”

      龙一连眼睛都没抬一下。

      “抓老鼠。”右典也没指望他会回答,对付这样怪里怪气的天才,他从凉平那里学来的秘
      诀就是自说自话,“绪方老师,知道这次谁是老鼠么?”

      龙一终于听出不对劲了。但他终于还是,没有在陌生人面前皱眉的习惯。

      他是绪方龙一。绪方龙一的工作和名气,使得常常会有警察、探员类的人物,在甚至是他
      □□的时间里找上门来。什么地方又挖出了多少具婴儿的尸骨,哪个下水道发现了年轻女
      性的残骸……他习惯了,反正找到这些藏在人群中的心理异常者是他的特长……所以这次
      ,当远远的在宴会大厅角落里,有个看不清面孔的男人把纸条混在一堆单纯混合了怀疑和
      崇拜表情的法律系孩子们的问题中间时,龙一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怎样血腥的迷题又找
      上了自己。

      发生了什么必须回避媒体的大事件?变态碎尸?还是连环杀人?

      为什么又觉得都不是……他终究什么也没问。

      可那个看着就讨厌的连名字都没通报的混混似的破警察却在这时候丢下了颗重磅的炸弹。

      “老师是聪明人,我就不兜圈子了。我收到命令要调查橘庆太,为什么调查他您应该也很
      清楚,所以……”他顿了一顿,再开口时喉咙里尽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冷酷,“老师该
      知道我为什么找你。”

      绪方老师,老师,怎样?够刺耳了么?血莫名其妙的都涌到头顶了,右典自己都无法理解
      此刻这突如其来的冲动和破坏欲。说不清理由的,就是不想在这个叫做绪方的小孩面前后
      退哪怕一步,不想被他无视,不想再看他没有波澜的脸色,更不想再听他没有起伏的声线
      。结果终于昏了头了,他愚蠢的选择用这样一个有去无回的谎言做了诱饵,话一出口的瞬
      间,他就预感到了溃败的结果。但心里的那股躁动的火,不知道是后悔还是期待,他只知
      道这一刻,龙一的反应已经成了整个世界,胜过了一切。

      右典甚至没时间察觉自己的疯狂。

      龙一开口了,他一开口,空气里的咖啡味和右典脑子里的燥怒就迅速的退散,瞬间就给卷
      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你是想从我这问出什么来?警察先生,你到说说看,也许我心情好,真会告诉你些什么
      ……也不一定……”

      他的语气很安静,可在右典听起来,这十足就是在把他伊崎右典当猴耍。

      “那我们只好把你也列入调查范围了,这可不是一个聪明人的做法,而且总去警局做客…
      …没关系么,绪方老师?”

      “没关系。”他微微的向前倾着身体,看起来很自在。他说的也很轻巧,就好象此刻正在
      谈论着的,根本不是一桩可能牵涉巨大的大事件,而是路边卖菜大婶找错零钱的小笑话,
      “我习惯了。而且你既然来找我,那就是知道我和庆太的关系了……你觉得,如果是你,
      你会出卖你的爱人么?”

      “你……”

      “怎么?以为我应该是那种会大义灭亲的人?”龙一翘起了嘴角,甚至不去看右典的眼睛
      ,“很不巧,我不是。”

      “你就不担心?如果……”

      “你费这么大周章找到我……”龙一垂下头去看冷了的杯子,指尖一伸,银色的小勺子轻
      轻一响,“因为根本没有证据……我为什么还要担心?”

      右典,现在你该知道。比什么,你也永远比不过从不出招的人。

      他真后悔骗他,因为似乎对绪方龙一而言,真话和谎言,根本没有区别。

      信,假的也真。不信,真又如何?

      “如果我说,其实我们是来保护橘庆太……其实是有人要在东京找他的麻烦呢?”

      “如果这句是真的,前面那句就是假的。你认为我该信哪个?或者你觉得,如果两句话里
      就起码一句是假的,我会再信你么?”

      “橘庆太死了你也不管?”

      “……”龙一没说话,他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尽管脸上依旧什么都看不出,右典就是觉得
      ,他像是给什么突然冲进脑子里的事情缠住了片刻似的,隐约的烦恼着。

      奇怪的感觉又一次涌来了,右典发觉,自己并不认为眼前这个人,是在为橘庆太担心。

      起码不是单纯的担心。

      为什么?

      伊崎警视歪在暗玫瑰色的圆沙发里。竹叶一样柔韧却锋利的绪方老师,已经离开了。

      会面说不上成功,但也绝不是失败。起码绪方龙一已经知道了该知道的事,知道了警察为
      什么这样不遗余力的找上他,尽管最后他没表示出信或不信,但那么聪明的孩子,一定分
      的清,哪句是真,哪句不过是个无聊的挑衅。

      而且这样的会面,因为绪方的工作,很自然的,找到了再正常不过的理由。当然,右典从
      没指望打着这样的旗号就可以骗过橘庆太的耳朵和眼睛,也根本没有必要骗。因为橘庆太
      会怎么想,或者绪方龙一究竟打算骗还是不骗,怎么骗,那全部都不是他伊崎右典的事情
      了。

      他已经把橘庆太的安危,完全交在了绪方的手里。

      他会怎么和橘庆太说?或者干脆什么也不说。他是要编个好理由提醒橘庆太小心,还是干
      脆全盘托出。右典根本不在乎。绪方老师太聪明。如果看得出每句话的真假,当然会更懂
      得做事,怎样才是最好的方法。

      原来到底还是你说了算。右典笑了。

      绪方龙一,说到底,我们都是只能看着你的眼色出招。

      庆太湿漉漉的头顶上盖了快大毛巾,光着脚踏在地毯上两手并用的猛擦头发。

      龙一坐在床上看他,不知不觉,忘记了手里的小说。

      镜子里探究与沉默,两色的眼光渐渐移近,交叉,终于粘在一起。幸福依旧,微笑如常。
      可那个瞬间庆太却觉得,好象有什么东西从龙一漆黑的眼睛里重重的坠落下去。

      “怎么了?”肌肉比神经更早暴露出了爱情的习惯,他立刻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隐约带着
      些他这样的男人不该有的胆怯慢慢转过身去,直视龙一仿佛单薄的眼睛。

      今天的龙一,不知道为什么,尽管也许模糊,却隐隐透着种不同往常的寒意。

      不是那种尖锐的喝了烈性酒一样突如其来的刺痛,更象是土层深处某颗柔软的,始终蛰伏
      的蛹,那样漫长的期待,如此执着的忍耐,终于开始用谁有毒的芒,划破坚韧的茧丝。

      谁知道翅膀,是什么颜色。

      不安的艳彩。

      还是。

      明亮的灰白。

      “啊?恩……没有……”龙一犹豫了一下,也许是走神,但看起来,他更象是刚被从怎样
      的凝滞中硬拉了出来,在身体的一个几乎看不出的半秒僵硬的停顿之后,他轻轻的把那本
      黄色封皮的小说放在了一边。

      “来……”他伸出只白软的肉爪子来,轻声召唤他的爱人。不知道是想要施与,还是寻求
      安慰。

      爱人当然乖乖的凑过来坐好,老实的任龙一蹂躏他的脑袋,只是毛巾底下终于渐渐敛去了
      些迟疑和犹豫,却不知道为什么,安然也不全然,隐然无光的东京湾一样,未知沉静与波
      澜。

      他有心事。所以他也有心事。他们两个都有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心事。

      毛巾两端,有潮湿的低热蔓延。

      庆太抓住了那只小小的肉爪子。和着水摩挲着。柔软的关节间,暖暖的擦过。

      “演讲会上说太多话了吗?累了?怎么?好象不大愿意搭理我……”

      “没——”庆太的声音很温存,但出口就好象是触动了怎样的机关,龙一立即很自然的拉
      起了习惯舒软的长音。

      “难道……”庆太转过身来,眼睛里是难得一见的橘氏认真,还带了点强装的惊慌似的,
      “我跟那个□□跳舞的事情……你知道了?!”

      !

      吓一跳是真的,也条件反射的让爱人容易嫉妒的大脑充血了一下下,可龙一知道,这是庆
      太故意说来让他讨厌的。

      为了让他从来源不明的情绪低落里打起精神来,故意说来让他讨厌的。

      可是……多蹩脚的演技啊。

      可是,这世界上除了真的爱你的那个人,拥抱还能来自哪里?亲吻还能是什么味道?再笨
      拙的安慰,再拙劣的表演,可闭上眼,还有谁会对你这么好?

      呈论如此天真的讨好。

      可是……可是再可爱的讨好也不行……女演员什么的……跳舞?!亲爱的……想死么?!

      “到底……”龙一顺势捏住了那家伙的大脸,笑容和声音都绵软的飘在空中一半的地方,
      剩下颗晃眼的虎牙,却是变脸一样,瞬间改闪着锋利未知刀光了,“……到底是怎么样的
      □□啊?橘——先——生?!”

      “……”

      而且是无法继续的讨好。

      其实可能只是讨打。

      “嘿嘿嘿嘿……”

      那家伙傻笑的大脸立刻就在手心里膨化了,好象冰淇淋味儿的苞米花充满了微波炉的瞬间
      ,腻人的甜。

      切!还□□?!美的你……手上不由得又多使了几分狠劲儿,脸皮是越发厚了啊?!

      啵!龙一扯着那家伙两腮的肥肉,不顾谁大叫着疼痛硬拽到眼前来,又猛然在他嘴边突袭
      了一个响吻。

      庆太立刻感觉,是天上突然掉下了整张的草莓馅饼。

      可还不等他有机会眼放金光,那个原因不明就出手挑火的孩子已经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撤
      回去了,原本扯着脸蛋的手,也改攀上了他的胸口,轻轻向外一推。

      快到要不是嘴角尚存余温,庆太几乎要以为那个来历不明的亲吻,不过是场过于残忍的梦
      幻,还有那远了又近,近了却远的柔润的身体和眼神,还有,那怎么努力的想要凝聚怒气
      却还是忍不住笑的,绪方龙一才有的安静而灵动的脸。

      有些发软的身体被推到一边的时候,庆太终于明白,不是白拣的就是好的,天上有时候也
      会嚣张的掉下座金山把你砸个半死。

      强烈的失落卷着更难说清的不安一起袭来。

      “不是总便宜你一个人的……”龙一软软的靠进床头的大枕头里,声音透着轻佻,他们的
      视线还牢牢粘在一起,“我今天也有见……穿超短裙的飞天小女警……”

      他这样说着,也许脑子里会突然冒出下午那个名字都不知道的臭脸警察穿着超短裙的样子。

      挺好笑的是不是?呵呵,可他却只能茫然的看着庆太把越发疑虑的脸色小心藏好,胸口无
      由的,也是无法抑制的,渐渐渐渐失去了温度。

      真是奇怪的心情。不应该是阴郁的么?沉重,缠绵,压抑,但怎么竟然会像这样子,无端
      的想要大笑出声。

      这样的人生,起码这样一个久待的开始,也许值得庆祝,但绝对不该是如此无力,不该是
      他的挣扎,更不能只是做个微笑天使的样子……

      他记得他告戒过自己,永远不要后悔。

      因为继续,远比开始更加辛苦。

      这是战事。不知道为什么竟奇异的要从情人的疼痛和谎言开始的战事。

      他依然在思考某些说话,怎么说出口。

      “……诶?这次找上门的是女警察么?”这个一直努力讨好的男人新换上来的表情,满是
      顾作的轻松和味道异常的委屈。

      可就是因为总要有些说不出口的话,所以你爱的人,任何表情都可以让你疼痛。

      “你答应了?可你这样去帮忙,身份不会很麻烦么?”庆太担忧的重点马上转移到了更实
      际的问题上。

      是呢。他们向来是可以一起讨论彼此的工作,互相尊重的一对儿。

      让人羡慕,是不是?

      龙一不知道为什么,伸手摸了他的头。

      如果不是那么疼,他还想要一个拥抱。

      那个人真就拥抱了他,那种情人的,泛着甜苦的,像块干爽的绒毛围巾似的,永远恒温的
      拥抱。

      I love you,boy.

      好象那一刻他看懂了他脸上自己都不知道的脆弱。

      Coz' he loves you,boy.

      “骗你的……傻瓜……”他笑了,“是男的。”

      怎么办呢,亲爱的。为什么我说什么,你都这么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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