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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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病房很简陋，简陋的让人不敢相信这已经是政府掏尽腰包才建立起来的，这里所谓的“高级病房”，无非就是比普通病房多了一扇门而已。走廊上有几个护士经过，看见陆城都点了点头，然后便分散到各个病房，几秒钟后，便能听见病人痛苦的喊叫声。
她退了两步，正好在病房门口，看见护士正在给病人打针，而那些病人都会五官扭曲，神情十分痛苦，她忍不住问：“你们给他们注射了什么？”
“蒿甲醚，首次160mg，后每12小时1次，每次80mg，连用5次。如果血液中仍能够检查到疟原虫 ，可改为每日80mg肌肉注射，持续两至三天，直至血液中疟原虫检查为阴性。只不过这种药在非洲几乎买不到，除非，在黑市。一个礼拜之前我们来的时候从美国带了一些，没想到完全不够用。”
在上世纪三十年代，中国也曾大肆传染疟疾，因为是通过蚊虫传播，所以疟疾以传播面广和传染速度快闻名。后来经过药物开发和大力整治，总算是将发病率大大降低了。只是仍是有一些地区仍然没有办法彻底消灭这种病。所以，在经济条件尚不如中国偏远地区的非洲大陆，想要注射蒿甲醚，费用高的惊人，纽约的医疗队虽然带来了一些药品，可是供不应求，只能先救那些刚发病的孩子和老人。
刚想再往里走，几个莫桑比克人抬着竹子做的担架将一个蒙上白布的尸体抬出去，陆城走过去，掀开白布，是一个孩子，看得出来，临死前很痛苦，很热的天，他却紧紧缩成一团，嘴唇被咬得发白，乌黑的眼睛还睁着，好像在期待没有疟疾的莫桑比克的蓝天白云。
何徽琳想要上前盖上他的上眼睑，陆城却紧紧拉着她的手，无奈地摇头。“他才进来三天，马上要送去解剖室，这应该是新型的高发展性病例。如果是的话，传染性一定极强，小心。”
“陆医生，能不能为我们介绍一下，刚刚您预测的新型病例能不能详细地为我们讲解一下？这个病例会不会改变接下来的治疗方案，又或者说，如果确认了，会不会为莫桑比克的疟疾治疗带来福音？”就是刚刚门口的那个女记者，在她的强烈要求下，医生们给了她一件防护服，此刻，她穿着白色的防护服，带着口罩，拿着话筒问陆城。
“不好意思，没有确认之前，我不能提供给你们任何信息。如果要采访，门口的那个医生是流行病所的，你可以去问他。”守口如瓶也是医生的一种专业素养，毕竟记者们的职业素质是不同的，不恰当的信息只会误导群众并造成恐慌。
看着冷静的，甚至有些无情的陆城，何徽琳突然想到和季雨霏的赌约。
她问：“你是不是有一些方面没有让我知道过，比如，冷酷的医生形象？”
他稍微愣了愣，然后笑着说：“怎么，被我吓到了？工作的时候，我不是陆城，只是一个医生，一个合格的医生不能带着太多的感情，尤其是面对强大的疾病。我必须如实告诉他们事实，因为我没有实力和信心向他们保证什么。”
“只是在你是一个医生的时候吗？”
“你到底怎么了？难道我们认识七年，你还不了解我的为人吗？是不是谁和你说什么了？”
七年，古人云七年之痒，然而中间架空的这三年，难道就不能改变什么吗？“你知不知道，季雨霏就在莫桑比克的红十字会工作？”
陆城想了想，终于记起了这个模糊的名字，随口问：“就是你的那个朋友，好像已经和你决裂了。她在莫桑比克？那当年的事情。”
随便扯了一点什么就掩饰过去了，走到一个病房，里面有十几张病床，欢声笑语不断，都是四五岁的孩子，黑黝黝的脸上没有被疾病折磨的痛苦，只有天真的笑容。他们说的应该是当地的语言，何徽琳也听不懂，不过跟在后面的摄影师已经架起了机器，朝她点点头，表示一切就绪。
“我想采访几个孩子，可以吗？”
“没关系，他们都没有病，每天例行的检查他们都是阴性。只不过他们的父母都死于疟疾，这个房间就暂时当成孤儿集中营了。可是，你怎么和他们交流呢？”
这的确是个问题，不过很快她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找出了一本大本子和一支水笔，踏入了这个房间。
孩子们看见了这两位不速之客，十分好奇，尤其是好奇摄影师肩上的那个巨大的摄像机，都纷纷站了起来。何徽琳对他们友善地笑笑，用水笔画出一个地球，点了两个墨点，左下方的点旁边写好Mozambique（莫桑比克），又在中间的那个点附近标上China。有一个孩子跳起来，大叫一声：“China, China!”周围的人听见他的呼喊，也一起喊起来，他们虽然还很小，可是他们知道中国，这个在汶川地震后为中国捐了四万元人民币的国家，对于中国有一种莫名的崇拜和好感。那四万人民币，对于我们来说不算什么，可是对于这个连国家领导人到联合国开会都要凑钱的国家，缩衣节食凑出来的四万人民币，情深义重。
她又在纸上将这两个墨点连在一起，并在中间画了一个很大的爱心，意思是中国和莫桑比克是好朋友，中国会帮助你们。“Helen, me, Helen,”她指着自己，告诉他们自己的英文名字叫海伦。他们大声欢呼，看到门口的陆城，朝他欢呼：“Vincent, Helen, China!”
这些单纯天真的孩子们，给了莫桑比克希望，他们就是这个国家的未来，这个世界的未来。
当蝉鸣声响起，何徽琳的房门被敲响了，她去开门，看到是陆城，就让他进房间了。关好门，又检查了一下，发现四周没人，才把她带来的行李箱打开，从中拿出了那个药箱。“这是程则维给我的消毒水，你带几瓶回去，我没什么和病人接触的机会，但是你的工作很危险，记得自己经常消毒。”陆城接过，其实他们自己也准备了足够的消毒药品，毕竟染上病可不是小事，这不是在纽约和上海，没有那么好的医疗水平。但是他不想告诉她，可是他有别的话和她说。
“之前那件事情，你想好了没有？”
她低下头，明知故问：“什么事情啊？”
他按住她的肩膀，也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顶住她的额头，迫使她看着自己，然后重复自己的问题：“你想好了没有？”
这应该怎么说？是答应，还是不答应？“没想好，我又没有谈过恋爱……”“那你这些年一直在等我？”“我才没有等你，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谁知道你回来的是不是已经结婚了，谁知道你是不是已经忘了我了，谁知道你还是不是我认识的陆城？”
“我提前交了论文，只要回去完成答辩，就可以拿到哥伦比亚大学医学院的硕士毕业证书了。我没有结婚，因为我的结婚对象在上海，她是一名记者，她是F大新闻系的系花，她叫何徽琳。我怎么会忘了你，你一直住在我的心里，我怎么会掏空自己的心？我就是陆城，你从前喜欢的陆城，永远爱你的陆城。现在，你可以相信我了吗？”
第二次表白，在简陋的茅舍里，他说爱她，是爱，不是欣赏，不是信赖，不是喜欢，是人类情感的最高境界：爱。“徽琳，你承认吧，你的确不喜欢他了，你爱他，已经爱到无药可救。”当初薇薇安说的那句话突然闪现在她的脑海里。难道，她也爱了吗？而且是深爱。
“陆城，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你说。”
“不要再离开我，我害怕，害怕天黑，害怕打雷，害怕没有你。”
泪水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滑落，却没有滴落在地上。她惊奇地发现，他笨拙地吮吸着温热的泪水，而眼泪却越流越多，陆城终于将最后的耐心磨光，闭上眼睛，轻轻吻上她的唇。第一次离她这么近，而且有了这么亲密的肢体接触，陆城承认他的心跳得特别快，不过他知道对面的何徽琳绝对好不到哪里去，于是索性抛却杂念，专心享受她齿间的馥郁芳香。
直到她感觉头有些昏昏沉沉，快要窒息时，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疯狂的事情，在他的嘴角边狠狠咬了一口。他吃痛松手，用手按着被她咬伤的地方，这个人怎么能翻脸不认人呢，刚吻完就咬人，嘶，真疼。
她侧过身，挡住通红的脸，把一盒跌打损伤膏扔给他，说：“谁叫你占我便宜的，找打！”看见有些无理取闹的她，他的心仿佛飞在云端，她这算和自己重归于好了吗？将药放在裤子口袋里，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随后走出门。
回到自己的房间，另一张单人床上躺着四仰八叉的陈墨杰，看到陆城也只是哼了一声，可是突然从床上跳起来，疑惑地看着他的嘴角，看了一会儿觉悟地一笑，随即释然地摆摆手，说：“一看你就是新手，和女孩子接吻居然也会被咬，你们就只接了吻，没做什么别的？”
他很快就明白了“祸从口出”这四个字的含义，陆城把一本书扔在他脸上，没好气地说：“你整天都在想什么？我没你那么有空。”“什么叫有空？从小我妈就教导我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的虫儿被鸟吃。在我看来，男人就是鸟儿，女人就是虫儿，都是你情我愿的事儿，有必要那么纠结吗？你看看你，和她认识七年了，居然今天才第一次接吻，啧啧。”
又是一本书砸过来，一声响亮的叫声在安静的夜里尤为明显：“陆城，我和你势不两立——”
第二天早晨，何徽琳在当地人的带领下，找到了这个城市的市长，这次有翻译在，语言问题就不存在了。其实，她无非是觉得让孤儿们住在隔离病区一来并不安全，二来也不是长久之计。“我想，如果能专门为这些孩子们找到住所是最好，如果不行的话，有没有家庭愿意收养他们，这样对孩子的成长也有益处。”翻译将她的话转达给市长，市长表示赞许，会考虑这个问题，只不过可能需要一定时间。只要当地政府了解这个情况，其他事情其实都好办，所以市长的点头让她很开心。
接下来的几天，她每天都会到隔离病区去，采访主治医师，陪那些孩子，生活平稳而充实。到了礼拜天，会有牧师到那里去带领病人们做礼拜，何徽琳不信基督教，这天自然就变成了休息日，想到还没有给家里人写信，索性从房间门口的野莓树上摘了四片叶子，和信件一起寄出去，爸妈一封，叶氏夫妇一封，安琪表姐一封，程则维一封。
这里她认识的人，只有陈墨杰会开车，只好拜托他开车带自己到市区的邮局去，陈墨杰倒是一点都不在乎刚刚被陆城教育过，和何徽琳不保持一点距离，全然把好哥们儿的话扔到九霄云外。
所谓邮局，其实就是被绿油漆刷过的一间小房间，在这个高度恐慌，朝不保夕的时期，这里实在很冷清。邮局官员看见是外国人，胳膊上又都有隔离病区的标志，都非常客气。由于工作关系，他们多多少少会一些英语，接过三封信，盖好了邮戳，收了起来。
“Thank you. Today seems to have a bonfire party, doesn’t it（谢谢。今天好像有篝火晚会，是吗？）”陈墨杰顺口问邮局中的官员。
他们很热情地点头，然后笑着说：“Your girlfriend is so beautiful, with the words of our Mozambicans，is the brightest sunset.（你的女朋友是这么漂亮，用我们莫桑比克人的话说就是最明亮的夕阳。）”
原来这个夕阳还真有典故，何徽琳想要反驳，陈墨杰却拉着她就走了。天已经有些暗了，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天边的晚霞，这种场景奈何谁都没有办法狠心辜负。
“不好意思，每次看到你，就让我想起我的前女友，你们长得很像。”他松开拉着她的手，从钱包中拿出一张照片，上面的蓝衣女孩巧笑倩兮，杏仁大眼透出天真和纯善的天性，何徽琳摇摇头，将照片还给他。“不一样，她一定是个很善良的女孩。”
将照片小心翼翼地收好，陈墨杰赞成地说：“没错，她很善良，我们是高中同学，后来上大学了，我去了北京，她留在深圳，她等了我四年。之后，我被学校保送到纽约，最后一次回深圳的时候，我和她说了分手。我知道，如果我不说，她会继续等下去，三年，五年，七年，等到我回去为止，那不公平。That's not fair.”
是这样啊，其实她最开始是以为是他的花心让那个女孩伤心，所以两个人才分手，不过现在看来，陈墨杰也不算丧尽天良嘛。
有许多穿着当地民族服装的妇女围在刚搭起的篝火堆周围，嘴里念着难懂的祷词，不过她们的虔诚令人动容。在非洲一些不发达的国家和地区，宗教就是他们的信仰，他们相信神灵会保佑真诚的人民，就像正在饱受磨难的莫桑比克人。
“想不想看看当地的篝火晚会，很精彩，会有一些你见都没有见过的服装和道具，记者不是很喜欢与众不同的东西的吗？我相信你应该和我一样。”
“你以为我没有准备吗？空手出来不是我的风格。”她从随身的包中取出一个很袖珍的数码相机，向目瞪口呆的陈墨杰炫耀了一番：“如果你回到中国，你就会知道现在新闻界的走向，多少家媒体挤不上独家报道和重大新闻，只好去关注二三流的时事，就比如一些绯闻，那时候怎么能架着那么大的摄影机，只能用这个了。”
天慢慢黑了，有一位穿着白色衣服的老人举着火把走来，人群顿时安静了，都用最尊重的眼神跟随他的步伐，他点燃了篝火堆，庄重地说了一句话。陈墨杰不确定地翻译：“他好像说请上帝保佑莫桑比克的人民，他们的真心天地可鉴，让所有人用微笑祈福。”
对于一个才来非洲半个月的人，能听懂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对于那个有点像西方教父的人，每个人都尤为尊敬他，将他视为上帝的信使。有女人的歌声响起，是未出嫁的姑娘们正围着篝火高声歌唱，年轻的小伙子们看见自己心仪的姑娘，便会走上前，牵住她的手，尽情舞蹈。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