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黑·悲回风》玄墨兰槿

4、第四章

　　春日杏花吹满头的日子里，文人墨客，商贾贵人纷纷跑出来踏青。十里的长街，绫罗绸缎绢布丝绦，各种布料制成的各色衣服在街上来回展示。卖花的小姑娘挎着花篮，用清脆如深谷里黄鹂的嗓音叫卖垂露的鲜花。游人偶有驻足，扔两个铜板捡一支花，继续向前行。

　　齐墨彼时以富二代的形象出现，腰间和氏璧，扇上蓝田玉，身披云锦，头戴玉冠，配上那双桃花眼，顾盼之间横扫一大片，还真吸引不少年轻姑娘悄悄尾随，打听是谁家的公子哥儿。

　　街两边所植杏花绽放出漂亮的花儿，风轻吹，粉色花瓣飘若雨下，颇为平坦的灰色土地很快便被染成粉色，恰似姑娘脸上涂的一抹胭脂。有少女与亲眷走失，抱着双臂呆在路边嘤嘤地哭。几个地痞流氓走上前，言语不甚恭敬，让齐墨看到了，三言两语解了围，领着姑娘找到家人，还顺手折了一支开放的野牡丹插到少女鬓间。深红色的花瓣稍显艳俗，然与少女脸上的红晕相融，倒显天姿国色，浑然天成。

　　他笑了笑，潇洒离开，反拿了别人的相思。

　　相思易取，情债难负。

　　九天之上的黑帝殿下几千万年如一日的风流，祸害的女仙、女妖、女魔不计其数，偏还能得个三界内第一情圣的封号，让三界内一干未脱团的光棍眼红不已。然而女仙们纷纷要求下凡历情劫，也令牵红线的月老工作量陡增，烦不胜烦。大约是累的半死生了一点小报复心，月老拉起了黑帝的姻缘。细长的红线从头捋到尾，恁是没见到牵在谁身上了，就孤苦无依地飘着。胸中怒意消退后，月老拍拍年老记性不好的脑袋，才想起来，有人注定的没有结果。

　　天界里月老的郁闷，黑帝自是不知。他性喜人间，尤爱在十丈软红中消磨漫长时光。身后挂了无数少女的相思走过长街，走过碧水青水，停在一座破神祠外。

　　神祠里供奉的是黑帝，丈高人像相貌没他英俊，标志性的桃花眼也没有。神像两旁的墙壁上密密麻麻刻了许多字，是凡人用来歌颂他的。他边笑边看写给自己的歌辞，想起前不久才参加的冬至节，村长令他跳黑帝……自己扮自己……人间啊，果然比天界要有趣多了……

　　乡间小道来往游人不多，进黑帝祠的游人就更加少了。齐墨来的早，便把自己的小庙清扫干净，然后跑进神像里睡觉去了。

　　日光下移，齐墨打个小盹醒来，庙里多出四个人。三男一女。女子生的格外妖娆妩媚，细长眉眼看谁都像含情脉脉，穿着桃色襦裙，轻抬莲步，裙摆荡起，于是像枝上的桃花一层层展开它的花瓣，露出它的笑靥，迎着人面，风情万种。

　　齐墨在心底给点上32个赞。

　　三个男子，一个缠金带玉，大腹便便，脸上虽然肉多了些，但每个胖子都是一只潜力股，不能忽视。一个眉飞入鬓，眼神邪肆狂狷，身披锦缎，王霸之气侧露，仿佛下一秒就要说出“天凉王破”的话来。最后一个深蓝长衫，身无长物，面无表情，眼神淡漠，一眼看去就是个穷书生。

　　齐墨在心底暗叹：土豪青年、二货青年加装逼青年。

　　[S]来，请亮灯！【你滚！】[/S]

　　土豪青年和二货青年上前搭讪美女的时候，装逼青年始终站在一边不说话。

　　土豪青年粗笑两声，眼冒绿光，“小娘子怎的一人来此，你家相公就放心你一人出门？”

　　美女低垂着眼，面露羞色。

　　二货青年哈哈大笑，“小娘子莫怕，我等绝非歹人！不知姑娘家在何处，可否由我等送你回家？”

　　美女面上羞色更甚，身子退两步，把玩着衣角，眼神瞥向装逼青年。

　　土豪青年哼哼冷笑，“才见面便要送小娘子回家，你居心何在？”

　　二货青年鼻孔冒气，“主动搭讪的你也不比我好到哪去吧！怎么，还想仗着几个臭钱把人抢进门？”

　　土豪青年抖着大肚子，瞪着绿豆眼，“你有脸说我？仗着老子的权势强抢民女的又是谁！”

　　“卧槽！你个胖子还敢和我叫板！诛你九族！”
　　“我去年买了个表！拿着我的钱还敢花天酒地！欠虐吧！”
　　“@&%R&&*）——（——”
　　“%&（*&——）+——&&”

　　美女见他二人越吵越凶，连小时候用了几块尿布，抓周时从桌上掉下去的糗事都拿出来攻击了，不免有些害怕。她看装逼青年仍淡定地站在一边，便小碎步一路飘过去。大约飘的太急，踩到自己桃色的裙摆，美女在到达目的地前忽然整个人倒向青年，正扑在男人怀里。

　　齐墨一双桃花眼能掐出水来：美人在怀，小哥好艳福！

　　装逼青年一直在装逼，估计还没切回普通模式。美人直接扑怀了竟是连一丝反应也无，由美女抓着他衣服，靠在他怀里。两人姿势不变，看的不仅齐墨焦虑，土豪青年和二货青年也糟心，齐声大喊，“你走开，让专业的来！”

　　装逼青年淡淡地飘去一个眼神，眼神中的蔑视技能+max。土豪和二货顿时就火了，放弃内战一致向外，撸袖子准备上阵掐，还没跨出脚步，一把滴血的黑刀就从美女后背捅出来了。

　　妈呀，这是什么神展开！

　　神祠内一干人统统傻眼，包括被捅的美女。美女大大的眼眸蓄起温润的水汽，殷红的血从嘴角流出，娇美的容颜上布满不可置信。窗外青草离离，烟雨凄凄，不知从何处响起BGM：伤不起，真的伤不起……

　　咳咳，扯远了，拉回来。

　　美女一脸不可置信，断断续续吐着血，血流了一地，“你……你……”

　　土豪和二货愣两秒，同时尖声高喊，“杀人啦！救命啊！！”

　　装逼青年不耐烦地瞥他们一眼，抽出带血的刀，在美女颈部又劈一刀，美女那颗漂亮的脑袋便“嘀溜溜”滚至土豪和二货脚前。土豪和二货吓得浑身颤抖，紧紧抱在一起。装逼青年皱皱眉头，喊道，“让开！”话音未落，美女那颗头突然飞到半空，满脸血污地笑起来，洁白牙齿上沾着血，乍笑起来，相当惊悚诡异。美女“咯吱咯吱”的笑，极似乱坟岗上野狗啃骨头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立，“跑不掉了，嘻嘻。”漂亮的樱桃小口突然裂开，牙齿爆涨，突出又尖又利的獠牙，扑向土豪和二货。

　　那头本就与他们近，这一扑他俩都以为死定了，颤抖地闭上眼。闭着看不见，却能听到一阵喀嚓喀嚓响声，然后是长剑出鞘，最后是巨大的猛兽吼声。预想的疼痛没有来到，土豪和二货慢慢睁开眼，看清眼前一切又尖声叫了起来。

　　“喊够了没！”齐墨一脚踹开两人，望向眼前的凶兽。其状如虎而犬毛，长二尺，人面虎足，猪口牙，尾长一丈八尺，傲恨难驯，曾搅荒中，名曰“梼杌”。齐墨两手空空，一身玄衣分外飘逸，“喊够了就闭嘴，呆一边去！”

　　他们所在的黑帝祠已然不见，脚下的土地是陌生的黑壤，周围的景物除了连绵的山脉还是连绵的山脉，无日无月，只有漫天星辰闪着耀眼的光芒。梼杌变回原形缩在阴暗处，伺机而动。先前的装逼青年则握刀立在一处高地，刀身漆黑，将所有的光芒都吞入腹中，然而双眼却明若繁星，熠熠生辉，却是看着齐墨。

　　土豪和二货毕竟还有脑子，知道这种情况下他们无能为力，便退至齐墨特意为他们画出的安全地带里。卿卿我我，诉说衷肠去了。

　　最先出招的是齐墨。他身体一纵，在各个山头乱转，边转边喊，“梼杌，你出来啊！哑巴不要你，我要啊，但你得变成刚才那个样子。哑巴不懂怜香惜玉，我懂啊，你也听过吧，我黑帝最爱漂亮的姑娘。你变回来，我开后门把你引上天，怎么样？”他因乱转，喊话便似从四面八方响起，一遍遍敲打梼杌的心脏。

　　梼杌当然听过黑帝，知道他最爱在人间游走，最爱调戏漂亮的女子，风流成性，可说一不二，重情重义。

　　齐墨继续喊，“我是黑帝，掌北方，你跟我去了北幽，谁能管的了你。那个哑巴打小就一根筋，你在他地盘里伤人不是触了霉头了吗？笨啊！”他向哑巴挥挥手，“来吧，我把哑巴拉走，你愿意跟我走呢就变成小姑娘到那边那两人身边去，我设的屏障对你开放；你不愿意走我也不能强逼，但我信你一次。我带哑巴走了哈，一个时辰后回来！”

　　躲在暗处的梼杌竖着耳朵听声识辨，“嗖嗖——”两道疾风过后，这个以神力开辟出的空间瞬时只剩三种味道，一个是自己的，另两个是人肉味。它转转眼珠，继续伏在原地，耐心等待。

　　一个时辰后，这个以神力开辟的空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溃，而三种气味始终不曾改变。

　　泥巴小路，农田，冒着炊烟的茅舍，乡间的景物一点点展现出来，土豪和二货望着熟悉的景物热泪盈眶，牵着手就要离开。梼杌阴恻恻盯着他们，伸出舌头舔了舔唇。两个人跨出了齐墨设的屏护，一步一步走上延伸至它所在的暗处。

　　很好，很好，再近些，再近些，再近些……

　　梼杌猛地跳出来扑向土豪和二货。

　　梼杌常在乡下，信号不好，新闻更新速度慢，所以它不知道天帝张启山对黑帝的评价：齐墨的话十分里只有两分能全信，剩余八分，慢慢考虑吧。

　　它英勇无畏的扑向土豪和二货，土豪吓的怔住，二货却是眼神骤变，纵身迎上去。恣肆的刀意在空中弥漫，银亮的寒芒一闪一闪，每次闪过皆有一道血线喷出。二货落地，站定，收刀，面无表情。土豪哈哈一笑，现出齐墨的脸，“本君让你变成姑娘走出来，你怎么还是原形呢！”梼杌怒吼，吼声溢满绝望。地面积的血越来越多，它蹄子刨两下土，不可抑制地倒下。巨大的身体像山一样崩塌，方才现出的乡村景色刹那消失，仍是漫天星辰的独立空间，不远处真正的土豪和二货抱成一团准备“亲亲”。

　　……我还能抢救一下的……梼杌失去意识前想……

　　齐墨看装逼青年张起灵手脚麻利将梼杌切成片，掏出内丹，笑道，“追杀梼杌追了一千年，它犯了什么罪值得你如此？”

　　张起灵收起内丹，扬手劈开空间，回到不久前的黑帝祠。外间夕阳西下，晚霞映红天空。“千年前它毁了云烟境，吴邪在那里。”

　　齐墨难得变了脸色，“原来是它。这么说你要带天真和小花的魂魄去九冥？”

　　张起灵点点头，抬眼定定地望着他，“帮我。”

　　齐墨轻笑，“行啊。”